趙均平的馬車在靖北王府門前停下。
車簾掀開,趙均平幾乎是跌撞著跳下車,扶著門口的石獅,彎腰便是一陣劇烈的嘔吐,酒氣混雜著晚宴的珍饈味道彌漫開來。
李簡跟著下車,走到他身邊拍著他的背,無奈道:
“不能喝便少喝些,何必與他逞強。”
趙均平嘔得眼淚都出來了,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用袖子擦了擦嘴:
“那、那姓賈的,酒量還真他娘……不錯!”
“行了,先回去好生歇著,明日再說。”
李簡止住他的話頭,示意趙家的隨從上前攙扶。
趙均平也知道自己狀態不佳,不再多言,對著李簡胡亂拱了拱手,便在仆役的攙扶下,搖搖晃晃地重新爬上了自己的馬車,轆轆離去。
李簡目送馬車走遠,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轉身帶著七寶與公良北向王府內走去。
夜色下的王府靜謐無聲,隻有幾人的腳步聲在回廊間輕響。
回想起方才與那位蕭家小姐的言語交鋒,幾乎可以肯定蕭晴月已經知道了折扇之後秘密。
臨彆時,她最後那句意味深長的話語猶在耳邊。
“今日與世子一敘,收獲良多,相信我們很快會再會。”
李簡的腳步倏然停下。
他沒有回頭,聲音平靜地滲入夜色:
“阿北。”
“世子。”
公良北應聲上前,身影如山。
“若讓你潛入方才那地方殺個人,能做到嗎?”
公良北眼神一凝,沒有任何遲疑,沉聲應道:
“世子下令便是,屬下必全力以赴。”
李簡聞言,沉默了片刻。
最終,他隻是輕輕擺了擺手,語氣恢複了平常:
“嗯。知道了。”
他沒有下令,隻是邁開步子,繼續向書房走去。
——
幾乎在同一片月色下,漱玉館後院閣樓內。
夜色深沉。
侍女剛為蕭晴月卸去釵環,準備推她去內間歇息。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略顯虛浮的腳步聲打破了寧靜,伴隨著不耐煩的嚷嚷由遠及近。
“三姐!三姐你歇下了沒?”
隨後房門被粗暴地推開,蕭家小少爺蕭鳴帶著一身酒氣闖了進來,臉上寫滿了煩躁。
“三姐!”
他嘴上喊著姐,語氣中卻毫無尊敬,
“今兒手氣背透了,孫家那幾個王八蛋聯起手坑我!”!”
他一邊說著,越過房中主仆二人,熟門熟路地走向蕭晴月存放現銀和部分賬目的矮櫃。
“先拿點錢應應急。”
他語氣理所當然,一邊翻箱倒櫃,一邊頭也不回地說道:
“哦,對了,母親讓我告訴你,上個月的進賬少了,這個月讓你多上點心,想想辦法。”
他動作不停,回頭掃了眼蕭晴月,隨後語氣裡帶上了幾分戲謔道:
“還有,母親聽說六皇子最近總往你這跑,讓我告訴你彆胡思亂想。她不會同意,父親更不會同意。”
說著他終於翻出一疊銀票,這才轉過頭對著蕭晴月,一邊數著一邊調侃道:
“要我說,這六皇子也真夠有意思的,放著滿京城的大家閨秀不要,偏偏看上三姐你這……”
他說到這突然停住,可能也意識到一絲不妥。
但臉上卻沒有絲毫悔意,反倒眉頭一皺,看著手裡銀票埋怨道:
“怎麼才這麼點?”
蕭晴月端坐在輪椅上,膝上蓋著薄毯,對這一切仿佛已司空見慣,語氣平靜無波:
“你前兩日不是剛來過嗎。
再這麼下去,母親若查賬目,我如何交代?”
蕭鳴聞言,非但無絲毫收斂,反而嬉皮笑臉地將銀票往懷裡塞:
“三姐手段高明,這點小事還能難倒你?。”
他揣好錢,心滿意足地準備離開,走到門口卻像忽然想起什麼,又折返回來,臉上堆起一種故作親昵的笑容。
“對了,三姐,”
他壓低聲音,湊近了些,
“那對雙胞胎……還沒開苞吧?
反正遲早是要見客的,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先讓弟弟我……”
蕭晴月眉頭一蹙,不等他說完便冷聲打斷:
“我說過了,她們是漱玉館的招牌,清倌人的身份才值錢。這個念頭,你趁早斷了。”
蕭鳴臉色一沉,還想糾纏。
蕭晴月不再看他,目光轉向窗外漆黑的夜色,聲音不高,卻帶著清晰的警告:
“你若再提,下回你輸得被人扣下,我便去祖父麵前,將你這些年支取的錢款和緣由,一一稟明。”
聽到祖父二字,蕭銘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囂張氣焰蕩然無存。
“不給就不給!說這些晦氣話作甚!”
他惱羞成怒地甩下一句,轉身大步離去。
閣樓內重歸死寂。
蕭晴月獨自坐在輪椅上,看著被翻亂的抽屜,臉上依舊沒有憤怒,隻有一片冰封的平靜。
她緩緩從袖中取出一枚色澤溫潤的青玉玉佩,那是她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
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卻奇異地讓她翻湧的心湖沉澱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