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深秋,清河郡東陽縣那矮矮的城牆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單薄。這座小城,如今卻在亂世中瑟瑟發抖。高士達義軍的旗幟出現在地平線上時,城頭的守軍早已跑完。城門被之前混進去的細作打開。
衝入城內的義軍各部,如同開閘的洪水,迅速湧向各自的目標。喧囂聲、哭喊聲、砸門聲幾乎瞬間就充斥了街巷。孫雷部的士卒最為凶猛,他們紅著眼,像梳篦般掃過每一條街道,踹開每一戶看似殷實的門庭,將驚恐的居民拖拽到街上,搶奪任何看得上眼的財物。
而高鑒的部隊,則如同一股逆流,避開那些混亂的街巷,徑直朝著城中心的縣衙方向快速推進。馬蹄踏在青石板上,發出整齊而急促的聲響,與周圍的混亂形成鮮明對比。
控製縣衙!封鎖武庫、糧倉!各隊按預定計劃行動,不得騷擾沿途百姓!高鑒的聲音在嘈雜中依然清晰冷峻。韓景龍的親兵營如同鋒矢,率先衝入縣衙大門,迅速驅散了幾個還想負隅頑抗的衙役。
縣衙內已空無一人,縣令早已攜家眷細軟逃之夭夭。然而,出乎高鑒意料的是,寬闊的衙前廣場和儀門內,竟然黑壓壓地聚集了數百名民眾。他們大多是老弱婦孺,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眼中充滿了恐懼與絕望。顯然,他們將這象征著王法的縣衙當作了最後的避難所。
將軍!將軍饒命啊!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顫巍巍地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小老兒們都是本分百姓,家中實在沒有餘糧了啊!
求將軍開恩,給條活路吧!哭泣聲、哀求聲此起彼伏。
高鑒勒住戰馬,眉頭緊鎖。他正要下令部下維持秩序,安撫民眾,一陣更加囂張的喧嘩聲從縣衙大門外傳來。
讓開!都給老子讓開!好狗不擋道!伴隨著粗魯的咒罵,一群凶神惡煞的孫雷部士卒強行推開把守大門的親兵,闖了進來。為首的小頭目,赫然正是臉上刀疤猙獰的崔晏澤!
崔晏澤貪婪的目光掃過院子裡驚恐的人群,尤其在幾個略有姿色的女子身上停留片刻,咧嘴露出黃牙:喲!高總管動作真快啊!怎麼,想獨吞這縣衙裡的油水,還有這些......嫩羊?他話語中的下流意味引得身後部下一陣哄笑。
高鑒眼神一寒:崔晏澤,此地已由我部接管。帶著你的人,立刻離開!
離開?崔晏澤嗤笑一聲,故意提高音量,讓所有人都能聽見,高總管,你這就不講道理了!這東陽縣是兄弟們一起打下來的,憑什麼好處都讓你占了?弟兄們說是不是?
就是!
憑什麼!
孫雷部士卒紛紛鼓噪起來,手中的兵刃有意無意地指向高鑒的部下。
按照先到先得的慣例,自當由我軍統一處置。高鑒語氣冰冷,至於這些百姓,非是軍資,爾等不得騷擾!
崔晏澤啐了一口,少他媽假仁假義!亂世裡,拳頭大就是道理!老子今天還就要進去搜刮搜刮,看看有沒有藏著什麼寶貝!弟兄們,進去搜!
他一聲令下,身後的士卒就要往裡衝。
攔住他們!高鑒厲聲下令。
鏘啷啷——!
刹那間,縣衙院內刀劍出鞘之聲不絕於耳。高鑒的部下迅速結陣,長矛前指,將孫雷部的人擋在儀門之外。韓景龍的親兵營更是刀鋒雪亮,將高鑒緊緊護在中心。民眾被這突如其來的劍拔弩張嚇得尖叫哭喊,縮成一團。
雙方士卒怒目而視,互相推搡咒罵,氣氛緊張得如同拉滿的弓弦,隨時可能爆發血腥的械鬥。
崔晏澤見高鑒態度強硬,眼中閃過一絲狠毒。他悄悄將手背到身後,對著混在人群中的一個心腹做了個隱蔽的手勢。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嗖——!
一支弩箭毫無征兆地從孫雷部人群的後方射出,速度快得驚人,目標直指被親兵簇擁在中央的高鑒!
這一箭極其陰險刁鑽,抓住了雙方對峙、注意力分散的瞬間!
總管小心!站在高鑒側前方的親兵反應快如閃電,猛地側身用自己的胸膛擋住了高鑒!
噗嗤!
弩箭深深嵌入的皮甲,親兵悶哼一聲,倒在高鑒懷裡,鮮血瞬間染紅了前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