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合金閘門在裝甲車後方緩緩閉合,發出沉悶的巨響,徹底隔絕了牆外那個尚且殘存一絲秩序的世界。
車內瞬間被一種壓抑的寂靜籠罩,隻有引擎低沉的轟鳴和通風係統細微的嘶嘶聲。
昏暗的紅色防爆燈光線下,每個人的臉龐都顯得模糊而凝重。
進入牆內的瞬間,陳薇敏銳地察覺到,身旁那個一路上喋喋不休、活寶般的李減迭,氣質陡然發生了變化。
他收斂了所有外放的浮誇,安靜地靠在冰冷的艙壁上,臉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靜默。
他的眼神透過狹小的防彈車窗,投向遠方那座巍峨而陰森的巨影——由高標號混凝土澆築而成,曾經能容納五萬人的青州灣主體安全區。
如今,那龐然大物如同沉默的巨獸,匍匐在灰蒙蒙的天光下。
安全區入口處,依稀可見一些小黑點在士兵引導下緩慢移動,那是仍在湧入的幸存者。
外圍,坦克的炮管冷冷指向城市深處,身穿全封閉防護服的士兵如同雕塑般警戒著。
這一切,構成一幅秩序井然卻毫無生氣的詭異畫麵。
“其實,”李減迭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石子投入死水,打破了車內的沉寂,“裡麵的這些人,一旦進來,就再也出不去了,對吧?所謂的安全區,不過是臨時搭建的、更大一點的隔離帶。”
他的語氣不是疑問,而是平淡的陳述,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
陳薇正在一台加固的小型軍用筆記本電腦上核對行進路線,聞言,敲擊鍵盤的手指停頓了一下。
她抬起頭,聲音低沉:“嗯。”她的目光掃過對麵坐得筆直、麵容隱在戰術麵罩下的山狼隊長和他的隊員,補充道,“不止是他們,每一個踏進這座城市界限的人,包括你,包括我們,都不能再離開。”
她頓了頓,用儘可能客觀的語氣解釋,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實驗數據:“這裡的空氣、水源、土壤,甚至某些生物,都已被高濃度的變異病毒深度汙染。暴露即意味著感染,隻是程度和發作時間問題。永久隔離,是目前唯一能阻止病毒向外擴散的方式。”
特戰隊員們沉默著,他們的麵罩下看不清表情,但堅毅的眼神沒有絲毫動搖。
顯然,他們在接受這項注定有去無回的任務時,就已經知曉並接受了這份沉重的命運。
李減迭也隻是輕輕“哦”了一聲,似乎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注意力又回到了窗外那片死寂的廢墟。
裝甲車在殘破不堪的街道上顛簸前行,小心翼翼地規避著廢棄車輛和倒塌的建築物。
窗外,末世景象緩緩展開。
偶爾能看到黑影在廢墟間竄過,或是遠處傳來令人不安的嘶吼。
過了一會兒,李減迭又轉過頭,看向陳薇,眼神裡帶著探究:“陳博士,還有個問題。按你說的,我們都感染了,為什麼還沒變成外麵那些……東西?”
他伸手指向窗外不遠處,一具正在啃食著不明殘骸的感染者。
那東西聽到車輛聲音,遲鈍地抬起頭,腐爛的臉上隻剩下捕食的本能。
陳薇沒有回答,而是迅速從腿側的槍套中拔出手槍,動作流暢而精準,顯示出絕非一日之功。
“砰!”
一聲經過消音的悶響,子彈穿過車窗的特殊射擊孔,精準地掀翻了那個感染者的頭蓋骨。
感染者應聲倒地。
陳薇沒有停頓,又是一槍補在屍體上,確保徹底失去活性。
整個過程冷靜得令人心悸。
她收槍,這才平靜地解釋:“因為我們定期注射我研發的‘緩蝕劑3型’。它不能清除病毒,但能極大延緩其複製和對中樞神經的侵蝕。我們所有的食物和飲水也都經過特殊處理,含有微量抑製劑。
此外,個體免疫係統差異、距離病毒源頭市中心的遠近,都可能影響變異速度。但目前,還沒有完全清晰的科學模型能解釋所有現象,暫時隻能歸結為病毒濃度梯度差異。”
她的回答嚴謹而克製,保持著科學家的本色。
李減迭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忽然又問:“能和我說說,牆裡麵的情況,到底糟到什麼程度了嗎?我指的是……超越常規報告的那部分。”
陳薇本能地想拒絕。
上級明令禁止傳播未經嚴格驗證、尤其是那些難以用現有科學解釋的信息,以免引起恐慌和動搖軍心。
但當她接觸到李減迭那雙此刻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種仿佛能看透迷霧的深邃眸子時,到嘴邊拒絕的話又咽了回去。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理性冷靜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些許屬於人類的、對未知的恐懼。
“總指揮部……或者說,某些掌權者,似乎不願意聽到超出他們理解範圍的消息。”
陳薇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嘲諷,“他們需要的是‘標準’的數據,‘符合邏輯’的報告。還記得三天前我給你看的市政中心的影像嗎?那棟樓的情況,我們反複核對了多次……根據所有生命探測儀器的反饋,裡麵沒有任何符合人類標準的生命體征。一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