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凝固了。
崩落的鏡雨懸停在半空，龜裂的地板停止蔓延，就連逸散的能量粒子也如同被凍結的螢火蟲，定格在虛無之中。唯有那從夢境裂縫深處彌漫而來的恐怖威壓，如同實質的潮水，一波強過一波地衝擊著夜刹的意識體。
這威壓並非針對肉體，而是直指靈魂的最深處，帶著一種審視萬靈、玩弄意識的古老與漠然。夜刹感覺自已仿佛赤身裸體地站在一片無邊無際的、由無數沉睡與瘋狂意識構成的海洋麵前，渺小得如同塵埃。
那個混合了億萬個聲音的低語再次響起，帶著一絲慵懶的好奇：“一個……有趣的變量。深淵的觸須，龍族的印記，數據的微光，古神的呢喃……還有一絲……熟悉的，令人不快的‘真實’味道……是那隻小貓咪的主人？”
隨著這聲音，前方崩塌的夢境碎片開始逆流、重組，但它們沒有恢複成“織網者之廳”的模樣，而是凝聚成了一個更加抽象、更加龐大的存在——
那是一個沒有固定形態的陰影，如同不斷翻滾的烏雲，其表麵浮現出無數張麵孔。這些麵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人類，有異族，有智慧生物，也有懵懂的野獸……它們表情各異，或哭或笑，或怒或悲，或麻木或瘋狂，每一張臉都在無聲地訴說著什麼，又仿佛隻是無意義的裝飾。而在那陰影的核心，隱約可見一個不斷旋轉的、由純粹夢境能量構成的漩渦，如同這隻龐大怪物的獨眼。
夢魘之王，“百麵”！並非本體，而是其在永生宗“萬夢之源”網絡中的一個強大投影！幻痛不過是它麾下一個小小的織網者，而此刻，夜刹破壞展廳的行為，顯然引起了這位“夢境主宰”一絲微不足道的注意。
“百麵……”夜刹的意識體緊繃到了極點，左眼的龍影光暈在這位古老存在麵前，如同風中殘燭，但他依舊頑強地支撐著，將慧眼那團微弱的意識光芒護在身後。他知道，麵對這種層麵的存在，任何攻擊可能都是徒勞的，唯一的生機，或許在於……溝通？或者，利用對方的“好奇”？
“尊敬的夢魘之王，”夜刹強迫自己保持冷靜，用意識傳遞出清晰的信息，“我無意冒犯您的領域，隻為救回我的同伴，離開此地。”
“同伴？”百麵那億萬個聲音同時發出輕笑，充滿了嘲諷與漠然，“在這無垠的夢境之海，每一個意識氣泡都終將破滅，融入集體的波濤。所謂同伴，不過是短暫交彙的浪花罷了。你的執著，毫無意義。”
它那由無數麵孔構成的“身體”微微波動，一張屬於某個古老智者的麵孔凸顯出來，眼神深邃地看著夜刹：“你的靈魂很有趣，變量。你行走在深淵的邊緣，卻未被吞噬；你背負著古神的低語，卻保持清醒；你甚至能傷到我的織網者……告訴我，你是如何做到，在無儘的虛妄中，錨定你那可憐的‘自我’？”
這不是簡單的質問，而是一種直指本心的規則拷問！隨著這個問題，夜刹感覺自已的記憶長河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攪動，無數關於自我認知的片段翻湧上來——手術失敗後的自我懷疑，獲得深淵之瞳時的身份混亂，麵對過去之影時的抉擇，吞噬各種能量時的迷失風險……
周圍凝固的夢境景象也開始變化，映照出他內心最深處的恐懼——不是死亡，不是敵人，而是失去自我，變成被力量或外物操控的傀儡，變成另一個陌生的“夜刹”。
一張屬於瘋狂科學家的麵孔取代了智者，尖笑著：“將你的意識交給我吧！讓我把它拆解，研究！你會成為我收藏室裡最完美的標本，你的困惑，你的堅持，都將成為永恒的數據！”
又一張屬於妖豔女子的麵孔浮現，充滿了誘惑：“何必苦苦掙紮？融入我們吧，成為‘百麵’之一，你將共享無數生命的記憶與情感，再無孤獨，再無痛苦……”
無數的低語，無數的誘惑，無數的恐嚇，如同潮水般衝擊著夜刹的精神壁壘。百麵正在用最直接的方式，考驗他的意誌本質，試圖找到他心靈的縫隙，從而瓦解他的抵抗，將他同化。
夜刹緊守靈台最後一絲清明，左眼傳來的不再是劇痛，而是一種灼熱的、仿佛在燃燒本源的力量。他回望著百麵那龐大的、由無數意識構成的投影，一字一頓地，用意識回應：
“我的‘自我’，並非一成不變的頑石。它源於每一次在深淵前的駐足，每一次在瘋狂邊緣的回頭，源於斬斷過去的決絕，也源於……守護同伴的責任。”
他的目光掃過被護在身後的、慧眼那團微弱的光芒。
“它由我的選擇鑄就，由我的經曆定義。或許終將消散，但隻要存在一刻，它便隻屬於‘我’。”
“至於虛妄……”夜刹的左眼龍影驟然亮起，不再是觀察，而是投射出一股微弱卻極其堅韌的、屬於他自身認知的“真實”波動，對抗著周圍無所不在的夢境之力，“我無需錨定虛妄，我隻需認清……腳下的路，是我想走的，便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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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回答，並非什麼驚天動地的力量宣言，卻蘊含著夜刹一路走來的核心感悟。它不強硬，卻異常堅韌；不宏大，卻直指本心。
百麵那億萬個麵孔同時沉默了片刻，那不斷旋轉的夢境漩渦獨眼，似乎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難以解讀的光芒。
“有趣……的回答。”混合的聲音再次響起，少了一絲慵懶，多了一絲探究，“你的‘真實’，脆弱得可笑，卻又……頑固得令人驚訝。”
它那龐大的陰影開始緩緩後退，周圍凝固的夢境景象也隨之鬆動，開始加速崩塌。
“變量，我記住你的味道了。”百麵的聲音逐漸遠去，帶著一種仿佛發現了新玩具般的意味，“期待下次……在更深的夢境中……與你相遇……”
話音落下，那恐怖的威壓如同潮水般退去，百麵的投影徹底消散在崩塌的夢境深處。
它竟然……就這樣離開了？沒有吞噬，沒有攻擊，隻是留下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話語。
夜刹來不及細想，因為百麵離開後，這個失去了核心支撐的夢境牢籠，崩塌的速度驟然加快！必須立刻離開！
他一把抓住慧眼那團恢複了些許生機的意識光芒，強行建立起穩固的鏈接，然後循著來時與本體那微弱的精神聯係，如同逆流的魚，奮力向著現實的方向衝去！
身後，是徹底歸於虛無的夢境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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