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亂流像一頭永不饜足的巨獸,啃食著一切落入其口的物質與能量。夜刹感覺自己像一片被投入漩渦的枯葉,在失去方向、失去重量、甚至短暫失去存在感的虛無中翻滾、拉扯、撕裂。
左眼——那焦黑的空洞——此刻成了感知外界的唯一穩定錨點。透過它,夜刹“看”到的不再是規則的線條,而是狂亂舞動的、代表著不同維度與時間流向的彩色亂流,如同打翻的顏料桶在宇宙的幕布上肆意潑灑。劇痛不再局限於眼球,而是順著視神經蔓延至整個大腦,每一次亂流的衝刷都像是在用銼刀刮擦他的靈魂。
他緊緊攥著右手。掌心傳來的堅硬觸感與灼熱脈衝,是這片混沌中唯一的真實。
那枚形似破碎齒輪的黑色晶體——“係統後門”密鑰——正緊貼著他的皮膚,以某種違背物理規律的頻率震動著。每一次震動,都引動他體內那團混雜了《淵墟呼吸》混沌力、星髓骨能量、龍魂餘燼、數據汙染、以及一絲“歸零”法則殘留的亂麻,產生痛苦的共鳴。但這共鳴,卻也在他瀕臨被時空亂流徹底撕碎的邊緣,勉強維持著他身體與靈魂最基本的完整。
他試圖伸展感知,尋找同伴。
“……獄牙……”意念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隻激起微弱的漣漪。
回應傳來,斷斷續續,充滿了痛苦與暴戾,但確實存在。獄牙還活著,就在附近,同樣在亂流中掙紮。它的存在像一團燃燒的暗紫色與暗綠色的火焰,在狂暴的彩色亂流中明滅不定。
“……影織……”他試圖溝通存儲器深處。
隻有一片沉寂的、帶著細微數據雜音的虛空。影織的意識在之前的消耗中沉入太深,尚未蘇醒。但存儲器的物理結構尚在,微弱的數據波動表明它未被摧毀。
阿萊莎呢?火花呢?零和躍遷者呢?
沒有回應。隻有亂流的咆哮與密鑰持續的、帶著明確指向性的灼熱脈衝。
脈衝如同一根無形的線,穿透混亂的時空,固執地牽引著他。那不是聲音,不是圖像,而是一種直接作用於存在本質的“方向感”。它告訴他:向那裡去,那裡是目的地,那裡……或許是終結,也或許是生機。
夜刹放棄了徒勞的搜尋與抵抗。他放鬆了對身體的部分控製,不再試圖對抗亂流,而是像一塊真正的頑石,任憑密鑰的牽引力拖拽著他在維度夾縫中穿行。他將僅存的意誌力集中在《淵墟呼吸》的微末運轉上,維持著那層薄如蟬翼的混沌護膜,並努力汲取亂流中偶爾掠過的一絲可用能量——儘管九成九都是有害的雜質和混亂規則碎片,加劇著他體內的混亂。
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在這裡毫無意義,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萬年。
亂流的狂暴程度開始減弱。那些狂舞的彩色帶逐漸變得稀薄、規律,顯露出其後深邃無光的虛空背景。但虛空中並非空無一物,而是漂浮著難以計數的殘骸。
巨大的、斷裂的金屬結構,表麵覆蓋著凍結的能量冰晶和奇異的苔蘚狀附著物,緩慢地旋轉著。它們有的依稀能看出曾是飛船的龍骨或炮塔,風格迥異,有的粗獷如小行星雕刻,有的精密如藝術品,如今都淪為冰冷的墳墓。更遠處,有碎裂的、如同山巒般的生物甲殼碎片,上麵殘留著乾涸的粘液和巨大爪痕。甚至能看到整個被撕裂的、小型陸地塊的剖麵,上麵凝固著城市廢墟的剪影,如同被封存在琥珀中的文明末日。
這是一片墳場。一片漂浮在維度夾縫中的、由無數世界碎片和戰爭遺骸構成的巨大墳場。
密鑰的脈衝變得強烈而穩定,牽引力明確地指向這片墳場的深處。
夜刹調整姿態,像一尾遊弋在深海廢墟間的魚,謹慎地穿梭在巨大的殘骸之間。《淵墟呼吸》儘力收斂氣息,左眼則警惕地掃視著四周。能在這片混亂維度中留下如此規模殘骸的衝突,其參與者絕非易於之輩。即便如今看似死寂,也可能潛伏著不可預知的危險。
一些殘骸上,他看到了熟悉的標誌:銀河聯邦的星環徽記,奧法同盟的元素法陣殘痕,甚至還有永生宗那扭曲的血肉紋章……這裡仿佛是“無限空間”漫長曆史中,無數勢力衝突與隕落的最終沉澱池。
越往深處,殘骸的密度越高,體積也越大。他開始看到一些相對“完整”的構造——像是某個巨型空間站的一部分,或者某艘泰坦級戰艦的半截艦身。這些殘骸彼此碰撞、勾連,形成了更加複雜的、如同迷宮般的結構。
空氣中如果這片虛空還有“空氣”概念的話)彌漫著金屬鏽蝕、能量衰變、有機物腐敗以及某種……低沉、持續、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機械嗡鳴混合而成的怪異氣味。
密鑰的牽引力突然變得急切,脈衝頻率加快。
夜刹順著方向望去,隻見在前方一片由數塊最大殘骸互相嵌合形成的“山峰”陰影下,空間呈現出不正常的扭曲。那並非亂流,而是一種穩定的、有規律的扭曲,仿佛那裡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隱形的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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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翼翼靠近。
隨著距離縮短,左眼的視野穿透了那層光學與空間雙重意義上的扭曲。一個龐然大物的輪廓,逐漸清晰地呈現在他“眼”前。
那是一座……工廠?
不,用“工廠”來形容過於輕描淡寫。
那是一個規模堪比小型行星的、由無數金屬、晶體、管道、齒輪、連杆、能量導管以及無法名狀的機械結構拚合而成的、猙獰而恐怖的集合體。它並非建造在某處,而是直接“生長”或“鑲嵌”在數塊最大的空間殘骸內部及表麵,如同巨大的金屬癌變組織,吞噬、融合了那些殘骸,將其化為自身的一部分。無數粗大的、流淌著暗紅色或慘綠色能量的管道如同血管般在它表麵搏動、延伸。數以萬計的機械臂、鑽頭、熔爐、裝配線在永不停歇地運動,發出震耳欲聾卻又異常協調的轟鳴、撞擊、嘶鳴聲。巨大的排氣口噴出混合著高溫蒸汽、金屬粉塵和未完全燃燒能量廢料的煙柱,在虛空中緩緩彌散。
整個構造體散發著一種純粹的、冰冷的、卻又帶著某種狂熱宗教意味的機械感。它不像自然造物,也不像理性的工程學產物,更像是一個對“機械”與“生產”概念進行極端崇拜後,誕下的畸形神隻巢穴。
而在那構造體最為龐大、最為複雜的核心區域,夜刹的左眼捕捉到了更加驚人的景象:那裡的金屬與晶體結構並非靜止,而是在緩慢地、有生命般地……蠕動、重組。無數細小的齒輪和零件如同細胞般分裂、移動,構建出新的結構,同時又吞噬掉舊的部分。一種龐大到令人窒息的意誌,正從那個區域散發出來,冰冷、精密、不帶絲毫情感,卻又充滿了對“製造”與“控製”的絕對欲望。
機械神教終極兵工廠——“萬機之心”。
密鑰的灼熱達到了頂點,幾乎要燙穿夜刹的手掌。它明確地指向了那個蠕動重組的核心區域。
與此同時,夜刹也感覺到了獄牙的靠近。那團暗紫暗綠的火焰從另一片殘骸後浮現,顯得有些狼狽——身上多了幾道新的、仿佛被高溫激光或高速金屬碎片切割出的傷痕,但凶戾之氣不減反增。它也看到了“萬機之心”,喉嚨裡發出低沉而充滿敵意的咆哮。
“你也感覺到了?”夜刹通過靈魂鏈接詢問。
“討厭……的地方……”獄牙的意念傳來,簡單直接,充滿了對那純粹機械環境的排斥,“很多……鐵疙瘩……在動……活著……”
“教宗‘熔爐之心’和萬機之神……就在裡麵。”夜刹凝視著那蠕動的核心,“密鑰指引我們進去。”
獄牙甩了甩頭,獠牙摩擦,發出刺耳聲響:“進去……撕碎……”
沒有退路。密鑰是唯一明確的線索,而這裡,顯然是必須麵對的終點之一。
夜刹深吸一口並不存在的“氣”,將狀態調整到目前所能達到的最佳。《不滅軀》的星髓骨微微發亮,《淵墟呼吸》的混沌力在經脈中艱難流轉,左眼忍受著劇痛,全力解析著“萬機之心”外圍那些可見的能量流動與防禦結構。
“跟緊我,”他對獄牙說,“我們直接傳送到密鑰感應最強的位置。可能會……很粗暴。”
他握緊密鑰,將心神沉入其中,不再抵抗那強烈的牽引,反而主動迎合、放大!
“嗡——!!!”
黑色齒輪晶體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烏光!光芒並不擴散,而是形成一個緊密包裹夜刹和獄牙的黑色球體。球體表麵,無數細小的、與“萬機之心”表麵某些紋路隱隱共鳴的符文一閃而逝。
下一秒,空間被強行撕裂。不是溫和的傳送,而是近乎暴力地鑿穿維度障壁,如同炮彈般,朝著“萬機之心”那蠕動重組的核心區域,狠狠砸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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