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雲洞內,熱浪扭曲了空氣,石壁映著跳動的赤光,仿佛巨獸吞吐的肺腑。唐僧被隨意丟在角落,雙目緊閉,麵如金紙,已然昏死過去。紅孩兒則興致勃勃地指揮小妖刷洗蒸籠,添柴加火,儼然已將師徒幾人視作盤中餐。
“把那猢猻看緊點!待會兒蒸熟了,本王要先嘗嘗他的猴腦!”紅孩兒指著被幌金繩捆縛、兀自掙紮不休的孫悟空,得意地吩咐。
孫悟空聽得目眥欲裂,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嗬嗬聲,如同被困的凶獸。他能感受到唐僧微弱的氣息,那氣息如同風中殘燭,刺激著他敏感的神經。五百年前大鬨天宮的桀驁,五百年五行山下磨礪的隱忍,此刻在這絕境中,儘數化為滔天的怒火與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暴戾!
他不再試圖單純以法力衝擊幌金繩,而是將心神沉入體內最深處,去觸動那自開天辟地以來便潛藏在混沌魔猿血脈中的古老力量。一股蠻荒、原始、充滿毀滅氣息的悸動,開始在他體內緩緩蘇醒,周身骨骼發出細微的劈啪聲,肌肉賁張,那勒入皮肉的幌金繩,竟被撐得微微作響!
看守的小妖察覺到異常,驚恐地舉起火焰鞭抽打:“老實點!”
鞭梢帶著火星落在孫悟空身上,卻隻留下淺淺白痕,反而更像是在為那即將爆發的火山添柴加薪。孫悟空猛地抬頭,一雙金睛已化為赤紅,其中再無半分清明,隻有純粹到極致的野性與毀滅欲望!
“吼——!”
一聲並非人言、仿佛來自太古洪荒的咆哮,自孫悟空喉嚨深處炸響!聲浪滾滾,震得整個火雲洞簌簌抖動,碎石掉落!捆縛在他身上的幌金繩,金光狂閃,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紅孩兒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一愣,隨即大怒:“死到臨頭還敢逞凶!給我打!往死裡打!”
更多的小妖湧上,刀槍劍戟,火焰鞭撻,雨點般落在孫悟空身上。然而,此刻的孫悟空仿佛失去了痛覺,任由攻擊加身,隻是死死盯著紅孩兒,那赤紅的眼眸中,倒映著跳躍的火焰,更倒映著一種令紅孩兒這天生魔頭都感到一絲心悸的瘋狂!
洞外,沙僧踉蹌著爬起,聽到洞內傳來的非人咆哮和劇烈震動,心知孫悟空恐怕已到了極限。他看了一眼昏迷的唐僧,又望向洞內,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大師兄……等我!”
他不再猶豫,轉身朝著來時的方向狂奔,並非逃離,而是衝向了那八百裡流沙河!他記得自己被貶下界時,體內尚存一絲微弱的天河本源,與這流沙河弱水同源。或許……或許能憑借這絲聯係,引動流沙河之力!哪怕隻是片刻,哪怕代價是魂飛魄散!
沙僧一路狂奔,不顧傷勢,體內殘存的水係神力瘋狂燃燒,化作他疾馳的動力。他衝回流沙河畔,望著那濁浪滔天、鵝毛不浮的弱水,毫不猶豫地縱身躍下!
“以我殘魂,引天河之憶!流沙弱水,聽我號令!”
他沉入冰冷的河底,放棄了所有抵抗,任由弱水侵蝕他的法體神魂,將自身徹底融入這片他曾為禍、也曾“贖罪”的河流。項下的九顆骷髏頭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決絕,發出幽幽的光芒。一股龐大、沉寂、充滿死亡與沉淪意境的弱水之力,被他以自身神魂為引,艱難地牽動起來!
火雲洞內,孫悟空的掙紮愈發劇烈,幌金繩上的裂紋越來越多。紅孩兒又驚又怒,親自上前,運轉三昧真火,化作一條凝練的白色火蛇,纏繞上孫悟空,要將他連同那古怪的狀態一並煉化!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嗡——!”
洞外傳來沉悶的轟鳴,仿佛大地在哀鳴!緊接著,一股浩瀚、陰寒、帶著無儘沉淪之意的水靈之氣,如同決堤的洪流,無視洞口的禁製,強行滲透進來!
這氣息與洞內熾烈的火靈之氣激烈衝突,發出“嗤嗤”的爆響,大量水汽蒸騰,瞬間讓洞內變得一片迷蒙!
“什麼東西?!”紅孩兒一驚,他感覺到一股同源卻更加磅礴浩瀚的水係力量正在衝擊他的洞府!
下一刻,無數道渾濁的、散發著弱水氣息的水流,如同擁有生命的地底泉湧,從洞壁、從地麵瘋狂滲出、噴發!這些水流並不浩大,卻極其粘稠沉重,帶著流沙河特有的“沉淪”特性,所過之處,小妖們觸之即倒,身上火焰瞬間熄滅,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沉甸甸地癱軟下去。
就連紅孩兒周身的護體真火,被這突如其來的弱水氣息一衝,也搖曳不定,光芒黯淡了幾分!
“是那藍臉的!”紅孩兒立刻反應過來,又驚又怒,“他竟能引動流沙河之力?!”
這短暫的乾擾和氣息衝突,對於正在掙脫枷鎖的孫悟空而言,卻是至關重要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