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那煞氣衝霄的竹節山,一路西行,地勢漸趨平緩,人煙也稠密起來。隻是這繁華之下,總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途經的城鎮村落,百姓雖衣食無憂,但眉宇間總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與麻木,仿佛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著,重複著日複一日的生活。
沙僧的傷勢在蘊星佛寶散發的溫潤氣息與自身調息下,已好了七七八八,隻是損毀的陰陽二氣瓶終究無法複原,讓他對敵時少了一張強力底牌。他時常手持那殘破的周天星盤,以神念溫養,試圖參悟其中蘊含的星辰奧秘,雖進展緩慢,卻也隱隱感覺自身與周天星鬥的聯係緊密了一絲。
九靈元聖那番意味深長的話語,如同陰影般縈繞在他心頭。“受人之托”、“變數”、“前路自有人等著”……這西行路,果然從未脫離那些大人物的掌控。他必須更加小心,也要更快地提升實力,積蓄底牌。
這一日,前方出現一座巍峨大城。城牆高聳,以赤色巨石壘砌,在日光下泛著金屬般的冷硬光澤。城門口車水馬龍,商旅絡繹不絕,守城兵卒甲胄鮮明,眼神銳利,秩序井然得近乎刻板。城頭旗幡招展,上書“金平府”三個鎏金大字。
“嘿!這地方看著比那祭賽國還氣派!”豬八戒看著城門口川流不息的人群,尤其是那些挑著各色貨物的商販,口水都快流出來了,“肯定有好吃的!”
孫悟空火眼金睛掃視,卻皺了皺眉:“熱鬨是熱鬨,可俺老孫總覺得這熱鬨底下,有點不對勁。你們看那些人,笑得都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假得很。”
唐僧亦感到一絲不適,合十道:“此地氣象森嚴,百姓雖富足,卻少了幾分生氣。我等入城倒換關文,需謹言慎行。”
沙僧沉默地觀察著這座金平府。在他的弱水靈覺中,整座城池上空,籠罩著一股極其龐大、精純,卻又帶著一絲強製性、排他性的香火願力!這願力彙聚成三道粗大的金色光柱,如同橋梁般連接著城池與虛無高處,源源不斷地輸送著某種能量。而那三道光柱的源頭,赫然正是城池中央,那三座高聳入雲、即使在城外也能清晰望見的巨大金身佛像!
那三尊佛像並非尋常寺廟所供的佛陀菩薩,麵容模糊,寶相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與冰冷,仿佛三位監察世間的神隻,漠然地注視著城中的一切生靈。
“好濃鬱的香火……但這願力,似乎並非全然自發。”沙僧心中暗忖。這金平府,恐怕又是一個被精心打造的“地上佛國”,隻是其手段,比那滅法國更加高明,更加……潛移默化。
一行人隨著人流進入城中。城內街道寬闊,商鋪林立,叫賣聲不絕於耳,一派繁華盛世景象。然而細看之下,便能發現諸多詭異之處:所有店鋪招牌的樣式、大小幾乎一模一樣;行人行走的步伐、節奏都仿佛經過訓練;甚至連街邊小販吆喝的腔調都帶著某種固定的韻律。
更令人側目的是,街道上每隔百步,便設有一座小巧的金身佛龕,佛龕中供奉的,正是那三尊巨大佛像的縮小版。過往行人經過佛龕時,無論多麼匆忙,都會停下腳步,恭敬地合十禮拜,口中念念有詞,臉上露出一種近乎狂熱的虔誠,但那虔誠之下,眼神卻空洞無物。
“邪門!真他娘邪門!”豬八戒看得心裡發毛,低聲道,“這地方的人,怎麼跟中了邪似的?”
孫悟空也抓耳撓腮:“俺老孫看那三尊大佛像,佛光是真,可總覺得那佛光底下,藏著彆的東西。”
沙僧目光微凝,他運轉弱水大道,一絲感知悄然探向距離最近的一座佛龕。當他的神念觸及那佛龕中微縮佛像的刹那,一股冰冷、浩大、帶著強製“渡化”與“汲取”意味的意念,如同潮水般反向湧來,試圖侵蝕他的神識!
這絕非正統佛門普度眾生、導人向善的意念,而是一種更接近於“掠奪”與“控製”的力量!它在強行汲取信徒的願力,甚至……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信徒的心智,讓他們變得更加“順從”與“虔誠”!
沙僧冷哼一聲,弱水大道“禦”之真意流轉,輕易將那侵蝕意念化解。他心中已然明了,這金平府的三尊詭佛,恐怕是某個存在,以無上神通塑造,在此地大肆竊取、彙聚香火願力,行那鳩占鵲巢、李代桃僵之事!
其背後目的,絕不單純!
他們徑直來到府衙,求見府尹,倒換關文。那金平府尹是個麵容富態、眼神卻略顯呆滯的中年官員,接待他們時禮儀周到,言語客氣,卻總給人一種提線木偶般的感覺。他查驗關文無誤,痛快蓋印,並無刁難。
就在沙僧幾人準備告辭離開時,那府尹卻忽然開口道:“幾位聖僧遠來辛苦,恰逢明日乃我金平府‘三佛誕辰’,將有盛大法會,萬民朝拜。聖僧既為佛門弟子,何不留下來觀禮,亦可見證我金平府佛化之功,百姓虔誠之心?”
唐僧本欲推辭,沙僧卻暗中傳音道:“師父,此法會恐有蹊蹺,我等正好借此機會,探查那三尊佛像底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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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僧聞言,便點頭應允下來。
是夜,師徒幾人被安排在府衙旁的驛館歇息。
沙僧獨坐房中,並未入睡。他取出那殘破的周天星盤,嘗試以自身神念溝通,輔以弱水之力,緩緩推演那三尊詭佛的根腳與那龐大香火願力的最終流向。
星盤之上,星光點點,艱難地勾勒出模糊的軌跡。那三道光柱般的願力,越過金平府上空,似乎彙入了某個更加宏大、更加虛無的所在,難以追蹤其確切終點。然而,在推演那詭佛自身氣息根源時,星盤卻微微一頓,指向了一個讓沙僧意想不到的方向——並非西方靈山,也非天庭某處,而是帶著一絲……與那“星核碎片”隱約同源,卻又更加晦澀陰暗的氣息!
“果然與那‘星隕之秘’有關!”沙僧心中凜然。這竊取香火的詭佛,恐怕也是那幕後黑手棋盤上的一子!
他收起星盤,決定親自夜探那三尊巨佛所在的核心區域——位於城中心的“三佛寺”。
夜色深沉,金平府實行宵禁,街道上空無一人,唯有那些佛龕在夜色中散發著淡淡的、冰冷的光暈,如同無數隻監視的眼睛。
沙僧身形化作一道幾不可察的水汽,融入夜色,悄無聲息地朝著城中心潛去。越靠近三佛寺,那股強製性的香火願力便越濃鬱,幾乎凝成實質,如同粘稠的泥沼,阻礙著一切非“虔誠”的意念靠近。
沙僧運轉弱水大道,身形如水,無孔不入,巧妙地繞開那願力場的核心排斥區域,如同逆流而上的遊魚,終於抵達了三佛寺那高聳的圍牆之外。
寺內並無僧侶誦經之聲,寂靜得可怕。三尊高達百丈的金身巨佛在月光下散發著冰冷的金屬光澤,它們的眼眸仿佛活物,漠然地俯瞰著整座城池。
沙僧正欲潛入寺內,近距離探查佛像本體,忽然,他心神一動,弱水靈覺捕捉到一絲極其隱晦、卻讓他感到莫名熟悉的法力波動,自寺內某個角落一閃而逝!
那波動……帶著一絲精純的道門清氣,卻又混雜著一種與這詭佛願力同源的、令人不適的陰冷!
而且,這法力波動的氣息,他竟然覺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裡遇到過?
他立刻收斂所有氣息,將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真正的影子般,朝著那波動傳來的方向悄然潛去。
穿過重重殿宇,避開幾處看似尋常、實則暗藏玄機的禁製,沙僧來到寺院後方一座偏僻的、被竹林掩映的靜室之外。那熟悉的法力波動,正是從這靜室中傳出!
他屏息凝神,弱水感知如同無形的水膜,悄然覆蓋上靜室的窗戶。
透過縫隙,他看到了室內景象——
一個身穿青色道袍,頭戴偃月冠,麵容清臒,留著三縷長須的道人,正背對著窗戶,與一個籠罩在朦朧金光中、看不清麵容的身影低聲交談。那金光身影散發出的,正是與三尊詭佛同源的冰冷願力氣息!
而那個青衣道人……
沙僧瞳孔猛地一縮!
雖然隻是背影,但那身形,那氣息,尤其是其腰間懸掛的一枚看似普通的白玉葫蘆……竟與他在鳳仙郡遭遇的那個,驅使假旱魃、布下鎖雨禁製的“遊方道長”,一般無二!
他竟然出現在了這裡!與這竊取香火的詭佛勢力攪和在了一起!
沙僧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鳳仙郡、碧波潭、玉華州、再到這金平府……這些看似分散的劫難背後,果然有一條無形的線在串聯!
而這條線,似乎正指向一個隱藏在佛道之爭、天庭內鬥更深處的……巨大陰謀!
他按捺住立刻出手擒拿的衝動,繼續凝神傾聽。然而,那兩人交談的聲音被某種力量隔絕,模糊不清,隻能隱約聽到“星君”、“歸位”、“時機”、“香火”等零星詞語。
就在這時,那青衣道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猛地回頭,銳利的目光如同冷電,直射沙僧藏身之處!
“何方鼠輩,敢窺探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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