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
京郊大營一片死寂,隻有朱由檢的中軍大帳還亮著燈火。
徐氏從主帳退出來,心情說不出的複雜。
剛才那個男人的眼神,太危險了。
危險得讓她這個老江湖都有些心跳加速。
一名小太監引著她到了旁邊的小帳篷。
帳篷內早就準備好了一應物品。
木桌上擺著一個木匣子。
徐氏徑直走過去,打開匣子。
裡麵沒有金銀珠寶,也沒有神兵利器。
隻有一些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東西——幾塊不同顏色的泥土,一小撮草木灰,幾瓶不知名的液體,還有一些白色粉末。
這就是她鬼工的全部家當。
徐氏先走到水盆前,仔細清洗那張清秀的臉。
她對著銅鏡端詳自己。
二十出頭的年紀,皮膚白皙,五官精致。
這張臉,曾經讓無數男人神魂顛倒。
但今夜,她要把它徹底遮掩起來。
她坐回桌前,開始調製偽裝用的膏狀物。
纖長的手指在各種材料間穿梭,動作熟練得像老中醫配藥。
很快,一種膚色的膏狀物調製完成。
她對著銅鏡,將膏狀物均勻塗抹在臉上。
神奇的變化開始了。
顴骨高了,鼻梁塌了,清秀的五官變得粗糙平凡。
她又用草木灰在眼角和額頭畫上皺紋。
最後從小瓷瓶裡倒出黃色液體漱口,潔白的牙齒染上了黃色牙垢。
一炷香的功夫,銅鏡裡的美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麵黃肌瘦、眼含愁苦的中年農婦。
她對著鏡子練習表情。
卑微的笑容,渾濁的眼神,麻木的神態。
完美!
她換上打滿補丁的破衣服,把頭發弄得蓬亂,隨意插了根茅草。
一個苦命寡婦的形象活靈活現。
走出帳篷,守門的小太監看到她,差點叫出聲。
要不是親眼看著她進去,打死也不信眼前這個散發酸臭味的農婦,就是剛才那個氣質獨特的女子。
“公公,茅房在哪?”
徐氏開口,聲音沙啞乾澀,帶著濃重的淮安口音。
小太監下意識指了個方向。
等他反應過來,徐氏已經一瘸一拐地走遠,很快融入營地邊緣的陰影中。
揚州城外,護城河邊。
一隊明軍士兵發現了蜷縮在角落裡的農婦。
“哪來的乞丐!滾遠點!”一名士兵不耐煩地嗬斥。
“軍爺,軍爺行行好。”
徐氏抬起蠟黃的臉,渾濁的眼裡噙著淚水,聲音顫抖。
“俺男人是城裡守軍,前兩天修城牆摔死了,俺想進城把他埋了……”
她哆哆嗦嗦從懷裡掏出兩枚黑乎乎的銅錢。
“俺就這點錢了,求軍爺行行好……”
士兵們看著她淒慘的模樣,臉上露出嫌惡表情。
“晦氣!滾滾滾!”
帶頭的隊率皺眉。
大軍圍城,軍紀嚴明,私放人入城是殺頭的罪過。
但看這婦人可憐,心裡也有些不忍。
“城肯定不能讓你進。看你可憐,去夥夫營看能不能討碗熱粥。”
“謝謝軍爺!謝謝軍爺!”
徐氏千恩萬謝地退到一旁,卻沒去夥夫營。
她靜靜觀察著。
觀察城牆上守軍換防的規律,觀察巡邏隊的路線和間隙。
目光看似渾濁,實則銳利,將所有細節儘收眼底。
她就是個最有耐心的獵人,在等待機會。
機會很快來了。
入夜時分,城頭傳來騷動。
有人在爭吵,動靜越來越大,吸引了附近巡邏兵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