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度護盾”技術的成功,如同在陰雲密布的天空中強行撕開了一道口子,讓熾烈的希望之光得以傾瀉而下。星盟的士氣為之一振,工業機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轟鳴,無數改裝了新型護盾的艦船和設施如同披上了無形的堅甲,讓人們對“火種”計劃的前景生出了更多的期待。
然而,光明越是耀眼,其投下的陰影便越是深邃。當整個聯盟都在為那孤注一擲的抗爭而全力衝刺時,一股潛藏已久、基於不同生存哲學和風險計算的暗流,終於開始浮出水麵,並迅速演變成一場動搖星盟根基的危機。
分歧的源頭,直指“火種”計劃與“方舟計劃”之間那不可調和的資源與理念衝突。
星盟最高議會,緊急會議。
與以往戰意高昂的氣氛截然不同,此刻的議事廳內充斥著一種壓抑的、仿佛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橢圓形的會議桌旁,各方代表神色各異,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張力。
李雲瑤端坐主位,麵容清減,但眼神依舊銳利。她的目光掃過坐在對麵的一小撮文明代表,為首的是“幽影族”大使——一個身形模糊、仿佛由暗影能量構成的生物,名為墨影。幽影族是一個以隱匿和詭秘著稱的文明,個體生存能力極強,但繁衍困難,人口稀少。他們旁邊,還坐著幾位來自其他中小型、偏重商業或特定環境生存的文明代表,他們的臉上寫滿了猶豫、焦慮,甚至是一絲不易察覺的……退縮。
“墨影大使,以及諸位代表,”李雲瑤的聲音平靜,卻帶著千鈞之力,“你們聯名提交的《關於調整戰略重心,優先保障‘方舟計劃’並尋求‘規避路徑’的議案》,我已經詳細閱讀。我想聽聽你們更具體的闡述。”
墨影大使的身影微微波動,發出一種如同風吹過空洞般的、帶著回音的聲音:“尊敬的皇後陛下,諸位同仁。我們並非怯懦,也絕非不認同‘火種’計劃的偉大意義。但是,我們必須正視現實。”
他調出了一組由幽影族智庫分析的數據,投影在中央:“根據我們最新的、結合了時空之民資料與守望者信息的推演模型,‘火種’計劃,即成功製造並引爆‘奇點炸彈’阻止‘虛無之噬’的概率,即使在最樂觀的估計下,也不超過百分之七點三。這還沒有計算在搜集材料過程中可能遭遇的、足以讓特遣隊乃至星盟核心力量覆滅的極端風險。”
數據冰冷而刺眼,讓一些原本堅定的代表也微微變色。
“而與此相對,”墨影繼續道,語氣變得有些急切,“‘方舟計劃’的成功率,如果集中所有資源,至少可以達到百分之三十五以上!我們可以建造更多、更隱蔽、生存能力更強的方舟,將我們文明的精華送往宇宙更深、更安全的角落,甚至嘗試尋找傳說中的‘平行宇宙’接口!這才是更理性、更符合文明生存本能的選擇!”
“荒謬!”周震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聲音如同雷霆,“按照你的說法,我們就要放棄抗爭,像老鼠一樣躲藏起來,祈禱那所謂的‘規避路徑’真的存在,祈禱‘虛無之噬’不會找到我們?然後將我們生存的希望,寄托於虛無縹緲的運氣?”
“這不是運氣,周元帥,這是概率!”一位來自“晶簇貿易聯盟”的代表,一個身體由多種彩色晶體構成的生物,用尖銳的聲音反駁,“將文明延續的希望,賭在一個成功率不足一成的瘋狂計劃上,這才是最大的不負責任!我們晶簇聯盟擁有獨特的晶體存儲技術,非常適合在方舟中保存文明信息,我們不應該將資源浪費在注定失敗的戰鬥上!”
“戰鬥並非注定失敗!”伊恩也站了起來,臉色因憤怒而漲紅,“守望者的出現,技術的飛躍,都證明了我們在正確的道路上!退縮和逃避,隻會讓那百分之七點三的希望也徹底消失!”
“但那希望是用我們整個文明的根基去賭的!”另一位代表喊道,“為了搜集那些虛無縹緲的材料,我們已經透支了多少星係的資源?多少星球的環境因為過度開采而惡化?再這樣下去,不等‘虛無之噬’到來,我們內部就要先崩潰了!”
“是啊,‘維度護盾’技術是好,但它的能耗和維護成本極高!全麵列裝會進一步加劇能源危機!”
“還有‘意識備份’的倫理問題至今沒有解決!強行推進隻會引發社會動蕩!”
“我們‘深藍藻人’隻需要一片寧靜的海洋,我們不想參與這場瘋狂的賭博!”
爭吵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淹沒了議事廳。主張全力抵抗的“抗爭派”以天穹星、赫利俄斯、青玄大世界、泰拉石族等主要軍事和科技文明為核心)與主張優先保全火種、尋求規避的“保全派”以幽影族、晶簇聯盟及部分中小型、特殊生態位文明為代表)展開了激烈的交鋒。雙方各執一詞,都認為自己代表著文明延續的正確道路。
抗爭派斥責保全派懦弱、短視,是在瓦解聯盟的鬥誌,是在為最終的失敗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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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全派則指責抗爭派狂熱、不計後果,是在綁架整個星盟進行一場自殺式衝鋒。
以往被共同危機壓製的矛盾、不同文明間的利益訴求、生存哲學的差異,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出來。聯盟出現了自成立以來最深刻的裂痕。
李雲瑤沉默地聽著雙方的爭吵,她沒有立刻製止,隻是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她能感受到那股離心力正在不斷增強。她知道,墨影等人的擔憂並非全無道理,那低得令人絕望的成功率是客觀事實。但她也深知,一旦星盟分裂,資源分散,無論是“火種”還是“方舟”,成功的概率都會斷崖式下跌。
“夠了。”
就在爭吵愈演愈烈,幾乎要演變成人身攻擊時,李雲瑤終於開口了。她的聲音不高,卻奇異地壓過了所有的嘈雜。
議事廳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向她。
李雲瑤緩緩站起身,沒有看任何人,而是將目光投向了懸浮在她身側的人皇印璽。印璽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心緒,散發出更加柔和而堅定的光芒。
“我理解諸位的擔憂,也明白概率的冰冷。”她的聲音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是的,百分之七點三,這個數字很低,低到讓人絕望。選擇保全火種,尋求規避,聽起來確實更加‘理智’,更加‘安全’。”
她話鋒一轉,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墨影等保全派代表:“但是,請諸位告訴我,宇宙之大,何處才是真正的‘安全’?‘虛無之噬’是規則的抹殺者,它的感知範圍可能遠超我們的想象。躲藏,真的能躲過一場席卷整個宇宙紀元的‘大清洗’嗎?”
“守望者為何要幫助我們?難道他們不知道‘規避’的可能性嗎?但他們依然選擇了支持我們抗爭!因為他們可能比我們更清楚,‘規避’在‘虛無之噬’麵前,或許隻是一個更加緩慢的死亡過程!”
她的聲音逐漸提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我們星盟,從最初的幾個文明攜手,到如今橫跨數百星係,我們靠的不是躲藏和妥協,而是在一次次絕境中,靠著勇氣、智慧和犧牲,殺出一條血路!麵對黑淵魔君時,有人提議過退縮嗎?沒有!我們贏了!”
“現在,我們麵對的敵人更強大,更抽象,但本質沒有變!它要剝奪我們存在的意義,抹去我們所有的記憶和未來!麵對這樣的敵人,除了奮起抗爭,賭上我們的一切,去爭那一線生機,我們,彆無選擇!”
她伸出手,指向中央那仍在閃爍的、低概率的數據:“這百分之七點三,不是冰冷的數字!它是我們用勇氣、智慧和犧牲,可以去爭取,可以去提升的概率!每找到一種材料,每突破一項技術,每凝聚一分力量,這個數字就會增加一點!”
“而分裂,內訌,隻會讓這個數字歸零!”她的目光如同利劍,直刺墨影等人,“我現在不會強迫任何文明必須參與‘火種’計劃。但是,星盟的資源,必須優先保障‘火種’!這是最高議會的決議,也是我們為所有文明爭取生存權利的唯一道路!”
“願意與我們並肩作戰,賭上一切去爭那百分之七點三,並努力將其變為百分之百的,星盟歡迎!”
“若執意選擇獨自‘保全’,尋求那虛無縹緲的‘規避路徑’……”李雲瑤的聲音冰冷下來,“那麼,請自便。但星盟的核心資源,將不再對你們開放。是聚合成拳,打破宿命;還是分散為零,等待消亡——請諸位,做出選擇吧。”
說完,她不再看眾人,徑直坐了回去,閉上了眼睛,仿佛在積蓄著力量,也仿佛在等待著最終的裁決。
議事廳內,陷入了更加深沉的死寂。抗爭派代表目光堅定,保全派代表臉色變幻不定。星盟的未來,走向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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