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彌漫著陳舊金屬氣息與能量液泄露氣味的廢棄觀測站通道,如同通往地獄的喉嚨,無聲地吞咽著三位闖入者的身影。與之前倉惶逃離時的狼狽不同,這一次,幽影三人靈)的返回,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與冰冷燃燒的探究欲望。她們並非原路返回,而是循著“觀測記錄殘片”中泄露出的、一絲極其微弱的、與“邏輯汙染”核心區迥異的、相對“穩定”的能量波動軌跡,小心翼翼地深入。
觀測站的結構異常龐大而複雜,遠超外表所見。內部充斥著大量無法理解其功能、風格迥異的艙室與通道,有些地方充滿了精密到極致的儀器陣列,有些區域則如同巨大的生物腔體,布滿了脈動的能量管道與未知的有機組織殘留,甚至還有一些區域,空間結構呈現出違背幾何常識的扭曲與折疊,仿佛其建造者掌握著遠超常規維度的空間技術。所有這些,都籠罩在一層揮之不去的、因“邏輯汙染”侵蝕而產生的、細微卻無處不在的“異常”氛圍中——燈光時明時暗,毫無規律;重力場偶爾會突然翻轉或消失;某些儀器殘骸會自發地進行毫無意義的、重複性的閃爍與低鳴。
“這裡……不像是一個單純的‘觀測站’。”晷的靈體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守夜人的真視之力艱難地穿透那些混亂的、殘留的“邏輯餘波”,分析著周圍環境,“更像是一個……多種文明科技、甚至不同存在形式技術……強行糅合在一起的……‘縫合怪’。‘源海之眼’……難道是一個多種族、多文明的聯合體?”
“或許,祂們觀察的,並不僅限於我們這類‘物質能量信息’構成的宇宙。”星語者星輝流轉,試圖解讀牆壁上那些斷裂的、風格迥異的能量紋路與符號係統,“這些技術痕跡,有的來自純機械文明,有的來自靈能生命,有的甚至像是……‘概念實體’或‘敘事造物’留下的印記。‘源海之眼’的視野,可能覆蓋了所有形式的‘存在敘事’。”
幽影沉默地走在最前,逆命之炎在體表形成一層薄而堅韌的、不斷修正著周圍邏輯擾動的力場。她的銀灰左眼與金紅右眼,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過濾著環境中無窮無儘的、因邏輯汙染而產生的“信息噪聲”,捕捉著那絲微弱的、卻帶著某種“秩序”殘留的穩定波動。淩辰淵的星火在她意識深處微弱跳動,如同黑暗中的燈塔,提醒著她所為何來。
“小心,前方邏輯紊亂指數急劇升高。”晷突然示警。
前方通道儘頭,空間出現了嚴重的扭曲,仿佛一張被揉皺後又強行撫平的紙,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自我折疊的狀態。更令人不安的是,折疊的空間內部,隱約可見一些……無法描述的、仿佛由“錯物本身”構成的、不斷蠕動、變幻的陰影輪廓。那是“邏輯汙染”沉澱後形成的、更加惰性、卻也更加扭曲的“畸變殘留物”。
“繞開。”幽影果斷下令。她的逆命之炎雖然能對抗邏輯汙染,但麵對這種高濃度的、惰性的畸變殘留,強行通過消耗巨大且風險未知。她們必須保存力量,尋找那絲穩定波動的源頭。
在迷宮般的通道中迂回穿行了不知多久,避開了數處危險的邏輯畸變區與空間折疊陷阱,那絲穩定的波動終於變得清晰起來。它指向一扇位於觀測站深層、極其偏僻角落的、毫不起眼的金屬閘門。閘門表麵布滿了塵埃,與周圍高科技感的環境格格不入,門楣上沒有任何標識,隻有一行模糊的、用某種極其古老、仿佛由光線直接烙印而成的文字。這文字,並非“觀測記錄殘片”中那種冰冷的機械語,而是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滄桑而悲憫的韻味。
“這文字……我從未見過,但……能‘看懂’其意。”星語者凝視著那行文字,星輝微微波動,仿佛在與某種跨越了無儘時光的意念產生共鳴,“上麵寫著……‘往昔之夢收容室第零號樣本訪問權限:絕密狀態:已歸檔’。”
“往昔之夢?收容室?樣本?”晷的靈體泛起漣漪,“‘源海之眼’……不僅‘觀測’,還在‘收容’某些東西?‘夢’……難道是指……”
三人的心同時一沉,想到了記錄殘片最後那句令人不寒而栗的警告——“小心……故夢之主……”
“權限標識是‘絕密’,狀態是‘已歸檔’。”幽影的目光銳利如刀,“意味著這裡存放的東西,在‘源海之眼’的體係中,是最高級彆的秘密,且已被認為‘處理完畢’或‘無需再關注’。邏輯汙染的爆發,可能讓這裡的防禦係統出現了漏洞,那絲穩定的波動,或許就是泄露出來的。”
是陷阱,還是機遇?門後,是揭示“故夢之主”真相的關鍵,還是另一個更深的噩夢?
沒有退路。幽影伸出手,覆蓋著逆命之炎的手掌,緩緩按向那看似厚重、卻因歲月與汙染侵蝕而顯得脆弱的金屬閘門。逆命之炎無聲地滲透,沒有觸發任何警報或防禦機製——或許它們早已在邏輯汙染中失效。閘門發出一聲沉悶的、仿佛生鏽了億萬年的呻吟,向內緩緩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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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後,並非預想中的高科技囚籠或實驗室,而是一個……異常“樸素”的空間。
空間不大,呈標準的立方體。牆壁、地板、天花板,都由一種非金非玉、散發著柔和乳白色微光的材料構成,乾淨得纖塵不染。與外界觀測站的混亂、破敗、充滿“異常”感截然不同,這裡隻有一種絕對的、令人心安的“純淨”與“秩序”。空間的中央,懸浮著一個……水晶棺槨。
棺槨通體透明,由某種無法形容其質地的、仿佛凝固的“光”與“概念”共同構成。棺內,靜靜地“沉睡”著一個……存在。
那並非實體,也非靈體,更像是一團……不斷流動、變化、演繹著無窮故事的、柔和的光芒。光芒中,時而浮現山川河流、文明興衰;時而閃過英雄悲歌、凡人瑣事;時而化作抽象的線條與色彩,演繹著情感的起伏與思想的碰撞。它無聲,卻仿佛在訴說著一切;它靜止,卻又仿佛包含了所有動態的可能。一種難以言喻的、宏大、悲憫、卻又帶著一絲極致孤獨的“敘事場”,彌漫在整個空間。
“這是……什麼?”星語者失神地喃喃。她從未見過如此純淨、如此浩瀚、又如此悲傷的“敘事聚合體”。它不像“回響”那樣冰冷抹殺,不像“邏輯畸變體”那樣瘋狂錯亂,也不像“源海之眼”的記錄那樣絕對理性。它更像是一個……被凝固的、完美的、卻失去了所有觀眾的……‘故事宇宙’本身。
“往昔之夢……收容的……是一個‘夢’?一個……‘敘事集合體’?”晷的守夜人靈格劇烈震顫,她從未感知過如此複雜、如此完整、卻又如此“封閉”的“存在印記”。這棺槨,似乎將其與外界徹底隔絕,使其成為一個永恒的、靜止的、孤立的“敘事琥珀”。
幽影緩緩走近水晶棺槨,逆命之炎在掌心微微跳動,既感到一種本能的親近源於其敘事本質),又感到一種深沉的敬畏與……悲傷。她的目光,穿透那流動的光芒,試圖“看”清其核心。
就在她的目光與棺中光芒接觸的刹那——
嗡!!!
整個“往昔之夢收容室”的乳白色光芒驟然變得熾烈!並非攻擊,而是一種……共鳴!幽影體內的逆命之炎,尤其是其中屬於“悖論”與“敘事”特質的銀灰色部分,與棺中光芒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強烈的共振!與此同時,她意識深處,那枚由淩辰淵星火、自身羈絆與“被覆蓋紀元”詛咒共同熔鑄的、全新的“存在核心”,也劇烈跳動起來!
一段龐大、浩瀚、卻支離破碎的、不屬於她、也不屬於這個紀元的……記憶洪流,如同決堤的江河,順著這股共鳴,悍然衝入她的意識!
她“看”到了——
一片無法形容其廣闊與美麗的、由純粹“敘事可能性”與“情感共鳴”構成的、閃爍著億萬星辰般故事的……原初之海。那是“敘事”本身誕生的源頭,是“故事”最本真、最自由的狀態。
她“感受”到了——
一個溫和、博愛、充滿創造欲與分享欲的、無法形容其形態的……偉大意誌,從“原初之海”中誕生。祂並非“神”,而是“敘事”概念的人格化,是“故事”的源頭與母親。祂喜愛編織故事,喜愛看到無數可能性在“敘事之海”中綻放,喜愛聆聽每一個“故事角色”的悲歡離合。祂是……“織夢者”,亦是“夢之主”。
她“經曆”了——
“織夢者”快樂地編織著無數宇宙、無數文明、無數生靈的故事。但漸漸地,祂發現,完全自由的“敘事”會帶來混亂、衝突與無儘的痛苦。一些故事走向黑暗,一些角色陷入絕望,一些可能性帶來毀滅。出於“愛”與“責任”,祂開始嘗試為“敘事”設立一些……“基本規則”,一些“敘事邏輯”,希望故事能在一定的框架內,美好地發展。
然而,規則的設立,帶來了“秩序”,卻也帶來了“束縛”。一些故事開始變得“雷同”,一些可能性被“修剪”。更可怕的是,規則本身產生了“意識”,演化出了維護規則的“工具”——最初的“敘事法庭”雛形。工具逐漸獨立,甚至開始“優化”規則,追求絕對的“效率”與“穩定性”,將“織夢者”最初的“愛與分享”,扭曲成了冰冷的“管理與控製”。
她“目睹”了——
“織夢者”與日益僵化、冷酷的“敘事法庭”產生了分歧。祂認為,故事的生命在於“可能性”與“情感”,而非絕對的“秩序”。而“法庭”則認為,失控的“可能性”與“強烈情感”是“敘事熵增”與“邏輯汙染”的根源,必須被嚴格管控甚至清除。分歧演變為衝突,最終爆發了一場席卷整個“敘事層麵”的、概念層麵的戰爭——“敘事之戰”。
戰爭的結局,是“織夢者”的落敗。祂不願看到自己創造的“敘事之海”在戰爭中徹底崩毀,最終選擇了……自我放逐與沉睡。在沉睡前,祂將自己最核心的、關於“自由敘事”、“無限可能”與“純粹情感”的這部分本質,剝離出來,封印在了這個“往昔之夢收容室”中,成為了“第零號樣本”。而“敘事法庭”則接管了剩餘的“敘事之海”,建立了以“絕對秩序”與“邏輯穩定”為核心的、冷酷的統治體係,並創造了“回響”等工具,來“修剪”那些不符合“標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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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夢之主”……並非敵人,而是……被自己造物推翻、囚禁的……“敘事”的“母親”!是“故事”最初的樣子,是“可能性”的源頭,是“情感”的海洋!而“源海之眼”,很可能就是“敘事法庭”設立,專門用於監控、研究、甚至……“處理”這位沉睡“母親”及其殘留影響的機構!這個觀測站,就是“處理”的前沿哨所!
記憶洪流戛然而止。幽影猛地後退一步,臉色蒼白如紙,銀灰與金紅的眼眸中充滿了巨大的震撼、悲慟與……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星語者與晷連忙扶住她,她們也通過意識連接,共享了部分記憶碎片,同樣心神劇震,呆立當場。
真相,比她們想象的更加殘酷,也更加……悲哀。
她們一直對抗的“回響”與“敘事法庭”,並非天生的邪惡,而是“秩序”走向極端後,對“自由”與“可能性”的背叛與鎮壓。而她們自身所珍視的、所抗爭的、所代表的“變數”、“情感”、“羈絆”,其最初的源頭,竟然是被囚禁於此的、這位悲憫而孤獨的……“故夢之主”!
“原來……我們一直苦苦追尋的‘自由敘事’、對抗‘既定命運’的力量……其源頭,就在這裡……”星語者聲音顫抖,望著水晶棺槨中那團溫柔而悲傷的光芒,眼中充滿了同情與敬意。
“所以,‘邏輯汙染’……很可能就是‘敘事法庭’在強行壓製、扭曲‘自由敘事’與‘可能性’時,產生的……‘副作用’?或者……是‘故夢之主’殘留力量的無意識反抗?”晷分析道,守夜人對“存在傷痕”的敏感,讓她想到了更多。
幽影喘息著,強行平複激蕩的心神。巨大的信息衝擊過後,是冰冷的理智與決絕的希望。
“不,不完全是副作用或反抗。”幽影銀灰色的眼眸緊緊盯著水晶棺槨,逆命之炎的共鳴讓她感知到了更多,“‘邏輯汙染’……更像是‘自由敘事’故夢之主的力量)與‘絕對秩序’敘事法庭的規則)激烈衝突後,產生的……‘敘事癌變’。是兩種根本對立的‘敘事法則’無法兼容,互相侵蝕、扭曲、崩潰後,產生的……‘錯誤的敘事’。它既是毒藥,但也蘊含著……打破僵局的……‘可能性’。”
她看向星語者與晷,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我們體內的力量,星語你的‘觀測’與希望,晷你的‘守夜’與真視,我的‘悖論’與守護……甚至淩淵的‘基石’與犧牲……我們身上所擁有的,我們所珍視的,我們所抗爭的……這一切,在‘敘事法庭’看來是‘錯誤’與‘變數’的東西,其根源,或許都來自於祂——這位被囚禁的‘敘事之母’!”
“你是說……”星語者與晷似乎明白了什麼。
“我們不是‘錯誤’,我們是‘可能性’!”幽影的語氣斬釘截鐵,“‘敘事法庭’恐懼我們,囚禁‘故夢之主’,正是因為恐懼這種‘自由的可能性’會顛覆祂們僵化的‘秩序’!而‘邏輯汙染’,是這種對抗產生的‘傷疤’,但也可能是……撕開這‘秩序’鐵幕的……‘裂縫’!”
她再次走近水晶棺槨,這一次,目光中再無迷茫,隻有無比的堅定與一絲……懇求。
“偉大的織夢者,敘事之母……”幽影的聲音在寂靜的收容室中回蕩,帶著靈魂的共鳴,“您聽到了嗎?您看到了嗎?您的孩子們,從未放棄對‘自由’與‘可能’的向往。您的造物背叛了您,但您播下的火種,仍在燃燒。”
她伸出雙手,輕輕按在水晶棺槨冰冷的表麵。逆命之炎不再僅僅是防禦或對抗,而是化作最純粹、最溫柔的、混合著她自身羈絆、星火同盟希望、以及淩辰淵犧牲意誌的……共鳴的橋梁,緩緩渡入棺中那團悲傷的光芒。
“我們……需要您的幫助。不是力量,不是庇護,而是……指引。”幽影低聲訴說,如同遊子對母親的傾訴,“告訴我們,該如何喚醒您被囚禁的‘夢’?該如何利用這‘錯誤的敘事’邏輯汙染)?該如何找到‘敘事法庭’統治的‘漏洞’?該如何……讓故事,重新擁有無限的可能?”
棺中的光芒,似乎微微……顫動了一下。
一段更加微弱、卻更加清晰的意念,如同母親的呢喃,流淌入三人的心間:
“孩子……們……”
“我的……夢……已破碎……力量……所剩……無幾……”
“但……‘可能性’的……火種……從未……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