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這一帶的老人口中,流傳著一種叫"鬼遮眼"的說法。據說那些橫死的孤魂野鬼,最愛在黃昏時分遊蕩在鄉間小路上,專挑獨行的路人下手。它們不會直接害人性命,而是用那雙陰冷的手掌輕輕蒙住活人的眼睛,讓人看見本不存在的東西,走永遠走不出的路。
老人們說,被鬼遮了眼的人,眼前的世界會變得既熟悉又陌生。明明走在回家的路上,卻怎麼也到不了家;分明看見前方是平坦大道,走近了才發現是懸崖峭壁。更可怕的是,被遮了眼的人往往渾然不覺,直到精疲力竭地倒下,或是做出些匪夷所思的舉動來。
陳二牛從來不信這些。他是村裡最實在的莊稼漢,四十二歲,黝黑的臉上總掛著憨厚的笑。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規律得像田裡的莊稼一樣可預測。直到那個陰沉的傍晚,他收工回家的路上,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篤定了。
那天傍晚的天色格外奇怪。太陽剛落山,西邊的天空卻泛著一種不自然的暗紅色,像是被稀釋的血水染過。陳二牛扛著鋤頭,沿著田埂往家走,路過村口那棵老槐樹時,不知怎麼後頸一陣發涼。他停下腳步,抬頭看了看那棵據說有百年樹齡的老槐樹。樹影婆娑間,他恍惚看見樹乾上有一張模糊的人臉,正對著他笑。
"眼花了。"陳二牛嘟囔著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時,樹乾上隻有粗糙的樹皮和幾道乾裂的紋路。他搖搖頭,繼續往前走,卻總覺得背後有什麼東西在盯著他看。
通往村子的土路平日裡這個時候應該很熱鬨。放學的孩子們追逐打鬨,下工的男人們大聲談笑,女人們站在家門口呼喚家人吃飯。可今天卻安靜得出奇,路上一個人影也沒有,連狗叫聲都聽不見。陳二牛心裡犯嘀咕,加快了腳步。
路過王寡婦家時,他習慣性地往院子裡瞥了一眼。王寡婦通常這個點會在院子裡喂雞,可今天院子裡空蕩蕩的,雞舍的門大敞著,幾隻雞卻不見蹤影。更奇怪的是,院子裡晾的衣服還在滴水,顯然剛掛上去不久。
"王嬸?"陳二牛喊了一聲,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突兀。沒有回應,隻有屋簷下一隻麻雀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陳二牛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慌。他掏出手機想給家裡打個電話,卻發現沒有信號。這很不尋常,村裡雖然偏僻,但信號塔建好後,基本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天色越來越暗,路邊的景物開始變得模糊。陳二牛決定抄近路穿過村後的小樹林回家。這片林子他走了幾十年,閉著眼睛都能摸回去。可今天一進林子,他就感到不對勁。林子裡的溫度明顯比外麵低了好幾度,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黴味,像是多年無人踏足的廢棄地窖。
腳下的落葉發出不自然的脆響,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什麼活物身上。陳二牛的心跳加快了,他不斷告訴自己這隻是因為天氣變化導致的錯覺。可當他抬頭想通過樹冠間的縫隙判斷方向時,卻發現頭頂的樹枝以一種不可能的角度交錯在一起,完全遮蔽了天空。
"見鬼了。"陳二牛低聲咒罵,卻立刻被自己的用詞嚇了一跳。他停下腳步,試圖冷靜下來。按理說,穿過這片林子最多十分鐘就能到家,可他已經走了將近二十分鐘,卻還在林子深處。
更可怕的是,周圍的樹木開始變得陌生。陳二牛確信自己從未見過這些扭曲的樹乾和泛著詭異光澤的樹葉。他伸手摸了摸身旁的一棵樹,樹皮冰冷濕滑,觸感更像是某種動物的皮膚而非植物。
一陣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那聲音聽起來像是無數人在低聲耳語。陳二牛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他決定原路返回,卻發現來時的路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密集的灌木叢,枝條上長滿了尖刺。
"這不可能..."陳二牛的聲音顫抖著。他開始奔跑,樹枝抽打在他的臉上,留下火辣辣的疼痛。不知跑了多久,他終於衝出灌木叢,卻發現自己站在一片開闊的荒地上,遠處隱約可見一座破敗的老宅。
陳二牛愣住了。村裡根本沒有這樣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走近那座房子,每走一步,腳下的雜草就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聲。老宅的門半掩著,門板上用紅漆畫著一些奇怪的符號,已經褪色得幾乎看不清了。
一種莫名的力量驅使著陳二牛推開了那扇門。門軸發出刺耳的吱呀聲,像是多年未曾開啟。屋內一片漆黑,隻有從破敗的窗戶透進來的些許光線,照亮了漂浮在空氣中的塵埃。
陳二牛的腳剛踏過門檻,就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的景象突然變了,他發現自己站在一個熟悉的院子裡——這是他小時候住過的老房子,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拆掉了。
院子裡,他看見年輕的母親正在晾衣服,父親坐在門檻上抽煙,而童年的自己蹲在角落裡玩泥巴。這一幕如此真實,他甚至能聞到母親用的肥皂香味和父親煙袋裡的旱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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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陳二牛不由自主地喊出聲,聲音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吞噬了,院子裡的人毫無反應。他想走過去,卻發現自己的腳像是生了根,動彈不得。
天色突然暗了下來,院子裡的景象開始扭曲變形。父母的臉上浮現出驚恐的表情,小陳二牛丟下泥巴,跑向屋內。陳二牛想追上去,卻看見屋門在他麵前砰地關上,接著從屋內傳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聲。
"不!"陳二牛終於能動了,他衝向屋門,卻在觸碰到的瞬間穿了過去。眼前的景象再次變化,他站在一片火海中,老房子正在燃燒,熱浪撲麵而來。他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在火中掙紮,發出非人的嚎叫。
陳二牛轉身想逃,卻發現四麵八方都是火焰。濃煙嗆入他的肺部,視線開始模糊。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他恍惚看見火焰中伸出一隻焦黑的手,向他緩緩靠近...
第二天清晨,村裡的幾個孩子在上學路上發現了昏迷不醒的陳二牛。他躺在村口的老槐樹下,全身冰冷,呼吸微弱,臉上凝固著極度恐懼的表情。更奇怪的是,他的雙手死死捂著自己的眼睛,任憑人們怎麼掰都掰不開。
人們把陳二牛抬回家,請來了村裡的赤腳醫生和神婆。神婆看了看陳二牛的情況,搖搖頭說:"這是被鬼遮了眼,能不能醒過來,就看他的造化了。"
陳二牛被安置在炕上,他的眼皮不時劇烈抖動,仿佛在夢中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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