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七月初一,趙大山蹲在自家牛棚前,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數著乾草堆上的劃痕。五道深深的刻痕,代表著五頭健壯的黃牛——他全部的家當。可現在,草堆空了,牛棚空了,他的心也空了。
"這不可能..."趙大山喃喃自語,喉結上下滾動。昨天早晨,他像往常一樣把牛群趕到後山吃草,但下午上山去找,卻連一根牛毛都沒見著。五頭牛,加起來三千多斤,就這麼憑空消失了。他全家昨晚找了一夜都沒任何蹤跡。
太陽漸漸爬高,曬得趙大山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他站起身,拍了拍沾滿草屑的褲子,決定去村東頭找王阿婆。王阿婆是村裡唯一會打卦的神婆,雖然年輕人都不信這套,但眼下趙大山彆無選擇。
王阿婆的土屋比村裡其他房子都要低矮,屋簷下掛著一串風乾的草藥和符紙,隨風輕輕擺動,發出沙沙的響聲。趙大山站在門前,聞到一股混合了香灰、草藥和陳年黴味的古怪氣息。
"進來吧,趙家小子。"屋裡傳來沙啞的聲音,仿佛早就知道他會來。
趙大山彎腰鑽進低矮的門框,屋內光線昏暗,隻有一盞油燈在角落幽幽燃燒。王阿婆盤腿坐在一張破舊的草席上,麵前擺著一個銅盆,盆裡盛著半盆清水。她看上去至少有八十歲,臉上的皺紋像是乾裂的樹皮,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在昏暗中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王阿婆,我家的牛..."趙大山剛開口,老人就抬起枯枝般的手製止了他。
"五頭牛,昨兒傍晚丟的,是不是?"王阿婆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昨晚就聽見山裡有動靜,不像是人弄出來的。"
趙大山心頭一緊,膝蓋不自覺地發軟。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您...您能幫我找回來嗎?那可是我全部家當啊!"
王阿婆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從身旁的布袋裡取出三枚銅錢,在手中摩挲片刻,然後丟進銅盆。銅錢沉入水底,發出沉悶的"叮咚"聲。她盯著水麵看了許久,渾濁的眼睛突然睜大。
"不好..."王阿婆倒吸一口涼氣,"你的牛不是走丟的,是被牽走的。"
"被誰牽走的?"趙大山急切地問,"是偷牛賊?我這就去鎮上報案!"
王阿婆搖搖頭,臉上的皺紋更深了:"不是活人牽的。"她伸手從水盆裡撈出一枚銅錢,趙大山驚恐地發現,那銅錢竟然變成了黑色。"是被不乾淨的東西牽走了。"
趙大山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脊背,屋內的溫度似乎驟然下降。油燈的火焰詭異地跳動了一下,在牆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那...那怎麼辦?"他的聲音發抖。
王阿婆沉默片刻,從身後的櫃子裡取出一疊黃紙和幾根紅繩:"今天是初一,沒有月亮,正是陰氣最重的時候。你要想找回牛,就得按我說的做。"
她從黃紙上撕下五小塊,手指靈活地折了幾下,竟然折出五隻小巧的紙牛。趙大山看得目瞪口呆,那些紙牛在王阿婆手中栩栩如生,仿佛隨時會哞叫起來。
"聽著,"王阿婆的聲音變得異常嚴肅,"今晚子時,你帶著這些紙牛,再準備些香燭紙錢,點著火把去十裡外的老鬆林。那裡有片空地,你在那兒把這些紙牛燒了,再念叨念叨。"
趙大山咽了口唾沫:"老鬆林?那不是..."他想說那不是村裡人避之不及的"鬼林"嗎?據說幾十年前有戶人家在那裡上吊,後來凡是靠近的人都會倒黴。
"就是那兒。"王阿婆打斷他,"記住,不管聽到什麼聲音,看到什麼東西,都不能回頭。燒完紙牛就立刻回來,一步都不能停。"
趙大山還想問什麼,王阿婆已經閉上眼睛,擺擺手示意他離開。他隻好拿起那五隻紙牛和紅繩,彎腰退出小屋。出門時,一陣陰風吹過,屋簷下的符紙劇烈晃動,發出刺耳的嘩啦聲。
回到家,趙大山按照王阿婆的囑咐準備起來。他紮了個簡易的火把,用紅布包好香燭和紙錢,又把五隻紙牛小心地放在籃子裡。妻子問他要去哪兒,他隻說去找牛,沒敢提老鬆林的事。
天色漸暗,沒有月亮的初一夜晚黑得嚇人。趙大山點燃火把,橙紅的火光在漆黑的夜色中顯得格外微弱。他深吸一口氣,邁步向村外的老鬆林走去。
通往老鬆林的小路早已荒廢,雜草叢生。火把的光隻能照亮前方幾步的距離,趙大山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耳邊隻有自己的腳步聲和火把燃燒的劈啪聲。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身後有什麼東西跟著,但每次回頭,除了黑暗什麼也沒有。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趙大山終於看到了那片鬆林的輪廓。即使在盛夏,那些鬆樹也呈現出一種病態的墨綠色,樹乾扭曲怪異,像是痛苦掙紮的人形。林間彌漫著一層薄霧,在火把的照射下泛著詭異的青色。
趙大山的喉嚨發緊,手心滲出冷汗。他強迫自己邁步進入鬆林,腳下的枯枝發出清脆的斷裂聲,在寂靜的林中格外刺耳。鬆針的氣味混合著某種腐朽的味道鑽入鼻腔,讓他想起小時候見過的停屍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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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的空地比想象中容易找到——那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圓形區域,地麵平整得不像自然形成。趙大山站在空地邊緣,火把的光映照出地麵上一些奇怪的痕跡,像是被什麼東西反複拖拽過。
"應該就是這兒了..."他自言自語,聲音在寂靜的林中顯得異常響亮。
趙大山顫抖著手點燃香燭,插在空地邊緣。橙黃的火苗筆直向上,沒有一絲晃動,儘管他能感覺到林中有微風拂過。接著,他取出五隻紙牛,按照王阿婆教的方法,用紅繩將它們係在一起,擺在香燭前方。
"各路神明保佑..."趙大山念叨著,劃亮火柴點燃紙牛。火焰"呼"地竄起,紙牛在火中迅速蜷縮、變黑,化作灰燼。奇怪的是,火焰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青綠色,而且沒有熱量散發出來。
就在最後一角紙化為灰燼的瞬間,趙大山聽到了一聲清晰的牛哞——從他身後傳來。他渾身一僵,差點就要回頭,但王阿婆的警告在耳邊響起,他硬生生忍住了。
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五聲牛哞,正好對應他丟失的五頭牛。聲音越來越近,仿佛牛群正從霧中向他走來。趙大山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火把在他手中劇烈顫抖。
突然,火把毫無預兆地熄滅了。
絕對的黑暗中,趙大山聽到有蹄子踏在鬆針上的聲音,還有...鈴鐺聲?清脆的銅鈴聲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卻讓他毛骨悚然——他的牛從來沒有掛過鈴鐺。
"不能回頭...不能回頭..."趙大山在心中默念,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他摸索著想要重新點燃火把,卻發現火柴怎麼也劃不著。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借著尚未熄滅的香燭微光,前方的霧氣中漸漸顯現出一個模糊的人影。那人影很高,穿著古怪的長袍,像是幾百年前的服飾。更可怕的是,人影手中似乎牽著什麼東西...五團模糊的影子排成一列,跟在那人影身後。
趙大山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他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叫出聲。那人影沒有靠近,隻是站在原地,似乎在觀察他。香燭的火光忽明忽暗,映照出那人影蒼白的臉——如果那還能稱之為臉的話。五官模糊不清,隻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反射著詭異的光。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幾秒鐘,人影緩緩轉身,牽著那五團影子向鬆林深處走去,漸漸消失在霧氣中。與此同時,趙大山手中的火把突然自己燃了起來,火光比之前更加明亮。
他不敢再多停留一秒,轉身就往回跑,完全不顧樹枝抽打在臉上的疼痛。奔跑中,他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身後追趕,耳邊回蕩著似有若無的笑聲和鈴鐺聲。
當趙大山終於看到村口的燈光時,他幾乎要哭出來。回到家,妻子被他慘白的臉色和渾身冷汗嚇了一跳。他什麼也沒解釋,隻是癱坐在炕上,整晚沒敢合眼。
第二天清晨,趙大山被妻子的驚叫聲吵醒。他跌跌撞撞跑到牛棚,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五頭黃牛好端端地站在牛棚裡,正悠閒地咀嚼乾草,就像從未離開過一樣。牛身上沒有傷痕,隻是蹄子上沾滿了鬆針和泥土。
趙大山數了三遍,確實是五頭,一頭不少。他走近檢查,發現每頭牛的角上都係著一根紅繩——正是昨天他用來綁紙牛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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