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濤把車停在福緣招待所門前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這座位於小縣城邊緣的三層建築在暮色中顯得格外陳舊,灰白色的外牆剝落了幾處,露出裡麵發黃的磚塊。招牌上的霓虹燈缺了幾個筆畫,"福緣"變成了"示彖",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地閃爍著。
他歎了口氣,推開車門。發動機過熱,修理廠說要等到明天才能修好。手機導航顯示這是方圓五公裡內唯一的住宿點。
推開招待所的玻璃門,一股黴味混合著廉價空氣清新劑的味道撲麵而來。大廳裡隻亮著一盞昏黃的頂燈,照出前台後麵坐著的一個老人。老人頭發花白,臉上的皺紋像是用刀刻出來的,深而僵硬。他抬頭看了張濤一眼,眼神渾濁得像是蒙了一層霧。
"住宿?"老人的聲音沙啞得像是很久沒說過話。
"對,一晚。"張濤把身份證遞過去。
老人慢吞吞地翻開一本泛黃的登記簿,用一支漏墨的鋼筆寫下張濤的信息。他的動作很慢,鋼筆在紙上劃出沙沙的聲響,在寂靜的大廳裡格外刺耳。
"304房間。"老人遞過來一把銅鑰匙,鑰匙上拴著一個小木牌,上麵用紅漆寫著數字。
張濤接過鑰匙,觸感冰涼。"有電梯嗎?"
老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三樓,走樓梯。"
樓梯在大廳右側,木質樓梯踩上去發出令人不安的吱呀聲。張濤拖著行李箱往上走,每上一層,燈光就暗一分。到二樓時,走廊儘頭的窗戶透進來一點月光,照出牆上斑駁的水漬,形狀像一張扭曲的人臉。
三樓比二樓更暗。走廊裡隻有一盞燈泡亮著,投下搖曳的光影。張濤數著門牌號往前走,腳步聲在空蕩的走廊裡回響。304在走廊儘頭,旁邊是一扇緊閉的窗戶,玻璃上積了厚厚的灰塵。
鑰匙插進鎖孔時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張濤推開門,撲麵而來的是一股陳腐的氣息,像是很久沒人住過了。他摸索著找到電燈開關,按下後,頭頂的燈泡閃爍了幾下才穩定下來。
房間比想象中要整潔——整潔得有些詭異。單人床上的被褥鋪得一絲不苟,床頭櫃上放著一盞台燈和一個玻璃煙灰缸,裡麵乾乾淨淨。小書桌上擺著一本老式台曆,日期停留在1993年6月17日。
張濤放下行李,檢查了一下衛生間。馬桶、洗手池和淋浴間都很乾淨,但鏡子上蒙著一層薄霧,怎麼擦也擦不乾淨。他回到房間,坐在床邊,床墊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窗外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爬行。張濤走到窗前,拉開窗簾——外麵是招待所的後院,月光下能看到幾棵枯樹和一堆雜物,但聲音的來源卻看不見。
他拉上窗簾,決定早點休息。剛躺下,就聽見樓上傳來有節奏的敲擊聲,像是有人在用錘子輕輕敲打地板。咚、咚、咚,每隔幾秒就響一下。張濤盯著天花板,聲音似乎正對著他的床。
"樓上也是客房嗎?"張濤自言自語,想起這棟樓隻有三層,那他頭頂上應該是屋頂才對。
敲擊聲持續了大約十分鐘後突然停止。寂靜重新籠罩房間,張濤鬆了口氣,閉上眼睛。就在他快要睡著時,一陣刺耳的電流聲從電視機方向傳來。
他猛地坐起身。那台老式顯像管電視機不知何時自己打開了,屏幕上滿是雪花點,發出沙沙的噪音。張濤下床去找遙控器,卻發現電視機根本沒有插電。
"見鬼了。"他嘟囔著,直接按下了電視機上的電源鍵。屏幕暗了下去,但就在他轉身的瞬間,電視機又自己打開了,這次雪花點中隱約能看到一個人影。
張濤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他再次關掉電視,這次乾脆拔掉了電源線。房間裡恢複了安靜,隻有他自己的呼吸聲。
他決定檢查一下房間的其他地方。床頭櫃的抽屜裡放著一本筆記本,翻開第一頁,上麵用潦草的筆跡寫滿了"他來了"三個字,一頁又一頁,直到最後一頁。筆記本的最後一頁被撕掉了,隻留下參差不齊的紙邊。
床底下什麼也沒有,但當他掀開床單時,發現床墊上有一塊暗紅色的汙漬,形狀不規則,邊緣已經發黑。張濤立刻放下了床單,喉嚨發緊。
走廊上突然傳來腳步聲,很輕,但清晰可聞。張濤屏住呼吸,腳步聲停在了他的門前。沒有敲門聲,沒有其他動靜,就那樣停在那裡。
張濤盯著門,門縫下能看到走廊的燈光被一個影子擋住了。他數到十,影子依然沒有移動。最終,他鼓起勇氣走到門前,猛地拉開門——
走廊空無一人。隻有那盞搖曳的燈泡投下晃動的光影。張濤探出頭左右看了看,確認沒有人後正準備關門,餘光卻瞥見走廊儘頭站著一個穿紅色旗袍的女人。
女人背對著他,長發垂到腰間,一動不動地站在窗前。月光透過窗戶照在她身上,旗袍的紅色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鮮豔,幾乎像是在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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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張濤出聲詢問。
女人沒有回頭,也沒有任何反應。張濤猶豫了一下,朝她走去。剛邁出兩步,走廊的燈泡突然閃爍起來,在一陣刺眼的閃爍後徹底熄滅。黑暗中,張濤聽到一陣布料摩擦的聲音,等他眼睛適應黑暗後,女人已經不見了。
他站在原地,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回到房間後,他鎖上門,又搬來椅子抵在門後。電視機依然安靜地待在角落,電源線垂在地上。
張濤躺在床上,眼睛盯著天花板。敲擊聲沒有再出現,但每隔一段時間,他就能聽到走廊上有輕微的腳步聲經過,有時停在隔壁房間,有時停在他的門前。
淩晨三點,張濤被一陣刺骨的寒意驚醒。他睜開眼,發現房間裡的溫度驟降,呼出的氣在麵前形成白霧。更讓他毛骨悚然的是,那把抵著門的椅子現在擺在床邊,正對著他。
他猛地坐起身,椅子紋絲不動,但在月光的照射下,椅背上的影子卻不像椅子,而像是一個坐著的人影。張濤揉了揉眼睛,影子又恢複了正常。
窗戶不知何時打開了,窗簾被夜風吹得輕輕飄動。張濤記得自己明明鎖好了窗戶。他下床去關窗,手指剛碰到窗框,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清晰的歎息。
他僵在原地,不敢回頭。窗玻璃上反射出房間的景象——他的床,那把椅子,還有...一個模糊的紅色身影站在他身後。張濤猛地轉身,房間裡除了他空無一人。
關好窗戶後,張濤決定不再睡了。他坐在椅子上,盯著房門直到天亮。當第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照進房間時,他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收拾行李時,他發現筆記本不見了。昨晚明明放在床頭櫃抽屜裡,現在抽屜空空如也。更奇怪的是,床單上的汙漬也消失了,整個床鋪潔白如新,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是幻覺。
張濤拖著行李下樓時,前台還是那個老人,姿勢都沒變,好像一整夜都坐在那裡。
"睡得還好嗎?"老人問道,聲音依然沙啞。
張濤猶豫了一下:"304房間...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老人抬起頭,渾濁的眼睛直視著他:"304?我們招待所沒有304房間。"
張濤感到一陣眩暈:"什麼意思?我昨晚明明住在304。"
老人翻開登記簿:"你看,你住的是204。"
登記簿上確實寫著204,張濤記得清清楚楚昨晚老人說的是304。他拿出鑰匙,上麵的木牌赫然寫著204。
"那...三樓是做什麼用的?"張濤聲音發顫。
老人慢慢合上登記簿:"我們招待所隻有兩層樓。"
張濤衝出門外,抬頭看向招待所——確實隻有兩層。他昨晚走過的三樓,那個長長的走廊,304房間,全都消失了。陽光下,招待所顯得破舊但平常,沒有任何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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