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溝的清晨總是來得特彆早。天剛蒙蒙亮,劉雲龍就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扛著鋤頭出了門。五月的風還帶著涼意,吹得他打了個哆嗦。他今年四十八歲,是個地地道道的莊稼漢,皮膚黝黑,手掌粗糙,一輩子沒離開過這個山溝溝。
"雲龍,這麼早就下地啊?"鄰居王老漢蹲在自家門口抽旱煙,煙袋鍋子裡的火星在晨霧中忽明忽暗。
"嗯呐,趁著露水沒乾,去把東頭那塊地的草鋤一鋤。"劉雲龍應著,腳步沒停。他習慣性地往自家院牆外掃了一眼,突然頓住了腳步。
牆根處有一小堆灰燼,像是燒過紙錢留下的。灰堆旁邊,幾個清晰的腳印延伸向遠處的山道。那腳印很小,像是女人的,但奇怪的是隻有去的方向,沒有回來的。
"王叔,您看見誰在我家牆根燒紙了嗎?"劉雲龍皺著眉頭問道。
王老漢眯起眼睛看了看:"沒見著啊。昨兒晚上我睡得早,興許是後半夜的事。"
劉雲龍用鋤頭撥了撥那堆灰,已經完全冷透了。他心裡犯嘀咕,家裡最近沒人過世,也沒到祭祖的日子,誰會在這兒燒紙?而且劉家溝就這麼幾十戶人家,誰家辦白事他都知道。
"可能是外村人走錯路了吧。"王老漢吐出一口煙,"彆管了,趕緊下地吧。"
劉雲龍點點頭,但心裡總覺得不踏實。他記性好,那腳印的形狀很特彆,前掌深,後跟淺,像是踮著腳走路的。
一整天,劉雲龍都心不在焉。鋤草時差點傷到莊稼苗,回家路上還被石頭絆了個趔趄。太陽落山時,他拖著疲憊的身子往回走,遠遠看見自家煙囪冒著炊煙——妻子李秀蘭應該正在做晚飯。
走到院門口,劉雲龍突然渾身一僵。院牆拐角處,一個穿著藏青色衣服的身影一閃而過。那衣服的樣式很老,像是幾十年前老人穿的壽衣。
"誰在那兒?"劉雲龍大聲問道,同時握緊了鋤頭。
沒有回應。他快步走過去,牆角空蕩蕩的,隻有幾片枯葉被風吹得打轉。劉雲龍繞著房子轉了一圈,什麼也沒發現,但後頸的汗毛卻一直豎著。
"咋這麼晚才回來?"李秀蘭端著飯碗從廚房出來,"飯都涼了。"
劉雲龍把看見人影的事說了,李秀蘭卻不以為然:"八成是眼花了。這季節天黑得快,看什麼都像人影。"
夜裡,劉雲龍翻來覆去睡不著。他家是祖傳的老房子,木頭梁柱,土坯牆,冬暖夏涼。可今晚卻格外陰冷,明明關了門窗,卻總覺得有風在屋裡打轉。半夜時分,他迷迷糊糊聽見院子裡有腳步聲,很輕,像是有人踮著腳在走。
"秀蘭,你聽見沒?"他推了推身邊的妻子。
李秀蘭睡得正香,含糊地應了一聲又沒了動靜。劉雲龍披衣下床,從窗戶縫往外看。月光下,院子空蕩蕩的,但那串白天見過的腳印,赫然出現在院中央,一直延伸到堂屋門口。
劉雲龍的手心沁出冷汗。他摸出枕頭下的手電筒,壯著膽子打開門。院子裡什麼都沒有,但那串腳印卻真實地印在潮濕的泥地上,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更讓他毛骨悚然的是,腳印到門口就消失了,仿佛那人——或者說那東西——就站在他家門檻上。
第二天一早,劉雲龍就去找了村支書劉大山。劉大山聽完他的描述,臉色變得凝重:"雲龍,你說那衣服是藏青色的壽衣?"
"對,就是老式的那種,領口和袖口還鑲著黑邊。"
劉大山搓了搓下巴:"我聽老一輩說,六十年前,山那邊的趙家村有個老太太上吊死了,穿的就是這種壽衣下葬的。她兒子不孝,老太太死後連個像樣的墳都沒有。"
"可那是趙家村的事,跟我有啥關係?"劉雲龍不解地問。
"問題就在這兒。"劉大山壓低聲音,"那老太太的墳去年被山洪衝了,屍骨到現在都沒找全。趙家村那邊傳言,有人看見她的魂在幾個村子之間遊蕩..."
劉雲龍聽得後背發涼。他想起那串踮著腳的腳印——上吊死的人,不正是腳尖著地嗎?
接下來的幾天,劉雲龍開始頻繁地看見那個穿壽衣的老婦人。有時是在田埂上,有時是在村口的老榆樹下,更多時候是在他家附近。她從不靠近,隻是遠遠地站著,麵容模糊不清,但劉雲龍能感覺到她在"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