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民光揉了揉酸脹的眼睛，將最後一份報表保存好。辦公室的掛鐘顯示已是深夜，整層樓隻剩下他一個人。他歎了口氣，收拾好公文包，關燈離開了公司。
初秋的夜風帶著絲絲涼意，張民光裹緊了單薄的外套。公交站台空無一人，隻有慘白的路燈投下長長的影子。他看了看手表，末班車應該還有十分鐘到站。
遠處傳來引擎的轟鳴，兩道昏黃的車燈刺破黑暗。公交車緩緩駛來，車頭的電子屏顯示著"14路"和"末班車"的字樣。張民光鬆了口氣，舉起手示意停車。
車門"嗤"的一聲打開，一股陳舊的黴味撲麵而來。張民光皺了皺眉，踏上台階投幣。司機是個麵色蠟黃的中年男人，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對張民光的問候毫無反應。
"怪人。"張民光心裡嘀咕著，走向車廂中部。車上隻有兩名乘客——前排坐著一位滿頭白發的老婦人，穿著過時的深藍色棉襖；後排靠窗的位置則是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帽簷壓得很低，看不清臉。
張民光選了老婦人後麵的座位坐下。公交車緩緩啟動，輪胎碾過路麵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他掏出手機想看看時間，卻發現信號全無。
"可能是隧道裡信號不好。"他自言自語道，將手機塞回口袋。透過車窗，外麵的景色飛快後退。路燈一盞接一盞地掠過，在車窗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不知為何，張民光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他抬頭看了看前座的老婦人，對方一動不動，連呼吸的起伏都看不到。更奇怪的是，老人頭頂的車窗上竟然沒有映出她的倒影。
張民光咽了口唾沫，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他轉而看向後排的鴨舌帽男人，那人依然保持著最初的姿勢，仿佛一尊雕像。車廂裡的溫度似乎越來越低，張民光能看見自己呼出的白氣。
公交車突然一個急轉彎，駛入了一條張民光從未見過的道路。兩旁的路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茂密的樹叢，在月光下投下詭異的陰影。張民光猛地站起來，走到司機身旁。
"師傅，這不是14路的路線吧？"他問道，聲音因緊張而有些顫抖。
司機沒有回答，甚至連頭都沒轉一下。張民光這才注意到，司機的雙手死死握著方向盤，指節發白，而他的胸口——竟然沒有任何起伏。
張民光感到一陣惡寒從脊背竄上來。他後退幾步，不小心撞到了前座的老婦人。老人緩緩轉過頭來，張民光驚恐地發現，她的眼睛是兩個漆黑的空洞，嘴角卻詭異地向上翹著，露出一個僵硬的微笑。
"啊！"張民光尖叫一聲，跌跌撞撞地向後車廂跑去。經過鴨舌帽男人時，那人突然抬起頭，露出一張青灰色的臉，嘴唇乾裂發紫，眼睛渾濁無神。
張民光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他拚命拍打著後門的緊急按鈕，但車門紋絲不動。公交車繼續向前行駛，窗外的景色越來越荒涼，道路兩旁開始出現破敗的建築物，牆上爬滿了藤蔓。
"停車！讓我下車！"張民光衝到司機身旁，伸手去拉方向盤。就在他碰到司機手臂的瞬間，一股刺骨的寒意順著指尖傳來——那根本不是活人的體溫。
司機終於轉過頭來，張民光看到了一張毫無血色的臉，眼睛大睜著，瞳孔擴散，嘴角掛著一條已經乾涸的血跡。司機的喉嚨處有一道猙獰的傷口，皮肉外翻，卻沒有一滴血流出來。
"你們...你們都已經..."張民光的聲音卡在喉嚨裡，雙腿發軟。他踉蹌著後退，撞上了車廂中部的扶手柱。就在這時，公交車突然劇烈顛簸了一下，張民光摔倒在地，手掌被什麼東西硌得生疼。
他低頭一看，是一張發黃的報紙碎片。借著車內昏暗的燈光，他勉強辨認出上麵的字跡："...14路公交車墜崖...司機與兩名乘客當場死亡...事故原因尚在調查中..."
報紙的日期是五年前的今天。
張民光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他顫抖著抬起頭，看到老婦人和鴨舌帽男人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正緩慢而僵硬地向他走來。他們的動作機械而不協調，像是被無形的線牽引著的木偶。
公交車開始加速，窗外的景物變成模糊的色塊。張民光知道，如果再不逃出去，等待他的將是什麼。他咬緊牙關，用儘全身力氣撞向車窗。
玻璃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車廂裡格外刺耳。冷風呼嘯著灌進來，張民光不顧碎玻璃的劃傷，奮力爬出車窗。在跳車的瞬間，他最後瞥了一眼車內——司機、老婦人和鴨舌帽男人都站在原地，麵無表情地"注視"著他。
張民光重重摔在堅硬的路麵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他渾身劇痛，但求生的本能驅使他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身後，那輛詭異的公交車沒有停下，而是繼續向前駛去，最終消失在黑暗的儘頭。
不知跑了多久，張民光終於看到遠處有燈光。他精疲力竭地倒在一家24小時便利店門口，失去意識前，他聽到店員的驚呼聲和匆忙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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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張民光再次醒來時，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來，給一切鍍上了溫暖的色彩。一位警官站在床邊，手裡拿著記事本。
"張先生，你能說說昨晚發生了什麼嗎？"警官問道。
張民光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將經曆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警官的表情逐漸變得嚴肅，最後合上了記事本。
"張先生，根據我們的調查，昨晚14路末班車沒你的上車記錄。而且，"警官停頓了一下，"你描述的那條路線根本不存在。"
張民光感到一陣眩暈。警官繼續說道："不過，五年前確實發生過一起14路公交車末班車墜崖事故，車上有一名司機、一名老年女性和一名男性乘客，全部遇難。事故地點就在城郊的廢棄公路附近。"
"可是...我明明..."張民光的聲音顫抖著。
警官歎了口氣："你身上有多處擦傷和玻璃劃傷，但醫生說沒有生命危險。我們會繼續調查的。"
出院後，張民光再也不敢乘坐公交車。每到深夜，他都會想起那輛載著死人的末班車，想起那些空洞的眼神和僵硬的微笑。有時在夢中，他還會看到那輛公交車緩緩駛來，車門無聲地打開，仿佛在等待他再次踏上那永不抵達終點的旅程。
警方最終沒有找到張民光所說的那輛公交車，也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曾搭乘過任何車輛。他跳車的地方，也沒任何異常。
張民光搬了家，換了工作，卻始終無法擺脫那個夜晚的記憶。每當夜幕降臨，他都會拉緊窗簾，打開所有的燈，生怕黑暗中有誰在注視著他。而城市裡關於14路末班車的傳說，又多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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