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萬有是魯家村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四十五歲年紀,皮膚黝黑,手掌粗糙得像老樹皮。他住在村西頭一間磚瓦房裡,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下地乾活,日頭落山才回家,生活規律得像鐘表一樣。
那是七月中旬的一個傍晚,魯萬有扛著鋤頭從玉米地回來,汗水浸透了灰布褂子。太陽已經沉到了西山後麵,隻剩下一點餘暉染紅了天邊。他走在回村的土路上,忽然覺得背後涼颼颼的,像是有人盯著他看。
魯萬有回頭看了一眼,土路上空蕩蕩的,隻有幾隻麻雀在路邊啄食。他搖搖頭,心想大概是累出幻覺了。可就在他轉回頭的一瞬間,眼角餘光瞥見路旁的老槐樹下站著個人影。
那是個穿藏青色衣服的老婦人,頭發花白,佝僂著背,一動不動地站在樹蔭裡。魯萬有停下腳步,眯起眼睛仔細看。老婦人低著頭,臉藏在陰影裡,看不清長相,但衣服的樣式很舊,像是幾十年前的款式。
"大娘,您是哪家的?天快黑了,怎麼站在這裡?"魯萬有高聲問道。
老婦人沒有回答,也沒有抬頭,就那麼站著,像一尊雕像。魯萬有心裡發毛,往前走了幾步想看清楚些,可等他走到槐樹下時,那裡已經空無一人。
"怪了..."魯萬有撓撓頭,四處張望。土路兩邊是開闊的田地,根本沒有什麼藏身之處。老婦人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那天晚上,魯萬有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裡他又看見了那個老婦人,這次她站在他的床前,低著頭,濕漉漉的頭發滴著水,把地板都打濕了。他想喊卻發不出聲音,想動卻像被釘在床上。老婦人慢慢抬起頭,露出一張浮腫發白的臉,眼睛是兩個黑洞...
魯萬有猛地驚醒,渾身冷汗。窗外,月亮被雲層遮住,屋裡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他摸索著拉開電燈,房間裡空蕩蕩的,隻有他自己的影子投在牆上。可當他低頭看地板時,心臟幾乎停跳——床前的地板上,赫然有幾個濕漉漉的腳印。
接下來的幾天,魯萬有總是心神不寧。他在地裡乾活時,總覺得有人在看他;回家路上,時不時會瞥見那個藏青色身影一閃而過。最可怕的是,每天早上起床,他都會在屋裡發現新的濕腳印,有時在廚房,有時在堂屋,甚至有一次出現在了糧倉裡。
村裡人聽了魯萬有的描述,都說他撞邪了。老支書抽著旱煙說:"萬有啊,你說的那個老婦人,不是咱們村的。我活了六十多年,村裡沒這號人物。"
"那她是誰?為啥纏著我?"魯萬有聲音發顫。
"去問問神婆吧,"老支書吐出一口煙,"這種事,咱們說不清楚。"
神婆住在村東頭的老屋裡,據說能通陰陽。魯萬有拎著一籃子雞蛋上門求教。神婆是個乾瘦的老太太,眼睛卻亮得嚇人。她聽完魯萬有的講述,閉眼掐指算了半天,突然睜開眼說:"是個淹死鬼,三十年前的事了。"
"淹死鬼?"魯萬有後背發涼。
"鄰村張家的老太太,叫張王氏,去河邊洗衣裳掉水裡淹死的。"神婆的聲音沙啞,"最近,她墳被雨水衝垮了,魂沒地方去,就到處遊蕩。"
"那為啥找上我?"
神婆盯著魯萬有看了半晌:"你家祖屋下麵,原來有條小河溝,後來填平了蓋的房子。她順著水脈找過來的。"
魯萬有想起來了,小時候確實聽爺爺說過,他家房子下麵是填平的小河溝。他咽了口唾沫:"那...那怎麼辦?"
神婆從櫃子裡取出一個紅布包:"這是鎮邪的符,你貼在門上。再就是,得找到她的骨頭重新安葬,不然她不會走的。"
當天晚上,魯萬有把符貼在堂屋門上,戰戰兢兢地躺在床上。半夜裡,他又聽到了那種聲音——像是有人拖著濕漉漉的腳在屋裡走動。他死死閉著眼睛,不敢睜開。腳步聲停在了他的床前,一股陰冷的氣息撲麵而來。
魯萬有鼓起勇氣睜開一條縫,借著月光,他看到那個老婦人就站在床邊,比夢裡更加清晰。她的皮膚泡得發白腫脹,衣服濕透貼在身上,水珠不斷從衣角滴落。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睛,沒有眼白,整個眼眶裡都是漆黑的,直勾勾地盯著他。
老婦人緩緩抬起一隻浮腫的手,指向窗外。魯萬有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是村後的小山坡。等他再回頭時,老婦人已經不見了,隻有地板上的一灘水證明她來過。
第二天一早,魯萬有就扛著鐵鍬上了後山。按照神婆的說法,張王氏的墳被雨水衝垮了,應該就在山坡上。他找了整整一上午,終於在一片灌木叢後發現了一個塌陷的土坑,坑裡露出半截腐朽的棺材板。
魯萬有跪下來開始挖土。隨著泥土被刨開,一股腐臭味彌漫開來。棺材已經爛得不成樣子,裡麵隻剩幾根白骨和一團濕漉漉的藏青色布料。他小心翼翼地把骨頭撿出來,用帶來的紅布包好。
正當他準備離開時,餘光瞥見棺材角落裡有個金屬物件。他撥開泥土,發現是枚生鏽的銅頂針。魯萬有想起神婆說過,張王氏是洗衣時淹死的,這頂針可能是她生前用的。
下山後,魯萬有在村外找了塊乾燥的高地,重新挖了個墳坑,把骨頭和頂針一起埋了,還立了塊木牌,上麵寫著"張王氏之墓"。做完這些,他按照神婆教的,燒了些紙錢,念叨著:"張婆婆,您安息吧,彆再找我了。"
那天晚上,魯萬有睡得格外踏實,沒有噩夢,也沒有濕腳印。第二天起床,屋裡乾乾淨淨,連一絲水汽都沒有。他知道,那個老婦人終於離開了。
一個月後,魯萬有路過重新修葺的墳地時,發現墳頭上開了一簇藍色的小野花,在風中輕輕搖曳。他站了一會兒,輕聲說:"張婆婆,花挺好看的,您喜歡就好。"然後轉身離開,腳步輕快了許多。
從那以後,魯家村再也沒人見過那個穿藏青色衣服的老婦人。魯萬有恢複了往日的生活,隻是他變得更加敬畏那些看不見的事物,也更加珍惜眼前平靜的日子。
每當有人問起這件事,魯萬有就會說:"有些事啊,說不清道不明,但總得有個了結。人死了要入土為安,魂才能安生。咱們活人,也得給死人留條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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