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改發終於崩潰了。第八天一早,他紅著眼睛對貴瓊說:“我得去找劉半仙。”
劉半仙是十裡八鄉有名的神婆,六幾年那會被人天天用竹簽插指甲縫,一隻手廢了,她住在大山深處的老林裡。李改發徒步跋涉一整天,天黑時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來,臉色卻更加凝重。
“劉半仙怎麼說?”貴瓊急切地問。
李改發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包,打開來,裡麵是一道折成三角形的黃符。
“她說...小杏不是自然尋死,是被人害的,怨氣太重,無法超生。”李改發不敢看妻子的眼睛,“她找上咱們,是因為...因為我們家有人欠她的債。劉半仙不想來我們家,來我們家她就會想起我爹,因為我爹他…”
鬼瓊愣住:“你爹怎麼了?”
李改發歎了口氣:“她隻說我爹借著自己是平下中農出身,太壞了。”
貴瓊接著追問:“那她說的債是什麼債?你們家誰欠她債了?那都是上一輩的事了!”
李改發支支吾吾,最後煩躁地擺擺手:“彆問了!把這符貼在床頭,夜裡不管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彆出聲,熬過七七四十九天,她就該走了。”
貴瓊心裡疑竇叢生,卻不敢多問。當晚,她把黃符貼在床頭,夫妻倆提心吊膽地躺下。
夜半時分,紅衣女人又來了。這次她沒有進屋,隻是在窗外徘徊,哭聲比以往都要淒厲。黃符微微發燙,在黑暗中泛著幽光。
突然,哭聲戛然而止。一陣刺骨的寒意襲來,貴瓊驚恐地發現,那紅衣女人穿透房門,直接飄了進來!
黃符瞬間燃燒起來,化為灰燼。
紅衣女人飄到床前,長發無風自動,緩緩向兩邊分開,露出了一張臉——
貴瓊差點窒息。那臉上沒有五官,隻有一片模糊的血肉,像是被什麼東西砸爛了。
更可怕的是,紅衣女人開口說話了,聲音像是從水底傳來,咕嚕咕嚕的:
“李家的債...該還了...”
說完,她猛地伸出手,慘白的手指直取貴瓊的喉嚨!
千鈞一發之際,李改發不知哪來的勇氣,大吼一聲撲過去,擋在妻子身前。紅衣女人的手觸到他胸口,他慘叫一聲,像是被什麼東西燙到似的,整個人飛出去撞在牆上。
紅衣女人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這情形。她猶豫片刻,身影漸漸淡化,消失了。
貴瓊連滾帶爬地撲到丈夫身邊。李改發胸口衣服撕裂,皮膚上赫然印著一個焦黑的手印,正在冒煙。
“改發!改發你沒事吧?”貴瓊哭著搖晃他。
李改發咳出一口血,眼神渙散:“貴瓊...我...我對不起你...”
“你說什麼胡話!我去叫大夫!”貴瓊要起身,卻被李改發死死抓住手腕。
“不...聽我說...”他氣息微弱,“小杏...她是我爹害死的...”
貴瓊如遭雷擊,呆在原地。
“六幾年那會...我爹是大隊長...到處批鬥人,劉半仙也被他批鬥過…後來他看上了小杏...想用強...小杏反抗,他失手把她推倒在井沿上,頭撞碎了...”李改發斷斷續續地說,“為了掩蓋罪行,他把她扔進井裡,製造了自殺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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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隻繡花鞋?”貴瓊顫聲問。
“另一隻...在我爹那兒...他偷偷藏起來...說是留個念想...”李改發慘笑,“真是個老變態...死後傳給了我...叫我保管好...”
貴瓊猛地想起,丈夫確實有個小木盒,從不讓她碰,說是祖傳的寶貝。
“你...你一直都知道?”貴瓊不敢相信。
李改發眼神躲閃:“我爹幾年後就暴斃了,臨死前才告訴我,那時候我還小...他讓我每年燒紙超度...我...我沒當回事...”他咳得更厲害,“現在報應來了...她不僅帶走我爹娘和哥哥,還要...還要帶走我...”
貴瓊渾身冰涼,終於明白那紅衣女人為什麼總是針對她。
“混蛋!你們李家都是混蛋!”她捶打丈夫,又心疼地抱住他,“現在怎麼辦?怎麼辦啊!”
李改發氣息微弱:“劉半仙還說了個法子...但需要至親之人自願...以命換命...”
貴瓊愣住了。
就在這時,房門突然被撞開,李改發父親李老栓的鬼魂闖了進來。他麵目猙獰,手裡舉著一把柴刀。
“都是你這個騷貨!”李老栓衝向貴瓊,“殺了你,小杏就滿意了!”
李改發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起身擋在貴瓊麵前。柴刀刺入他的胸膛,鮮血噴湧而出。
“改發!”貴瓊尖叫。
李老栓的鬼魂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兒子,愣住了。就在這時,一陣陰風吹過,紅衣女人再次出現。後麵跟著幾個麵目猙獰的鬼差,鬼差飄到李老栓麵前,打碎他的膝蓋,然後用鎖鏈鎖住父子倆的鬼魂,拖著往門外走去,消失在夜色中。
貴瓊驚得說不出話來,李改發臨死前最後一刻,他緊緊握著貴瓊的手:“對不起...給我爹贖罪了...來世…我一定做個好人...”
紅衣女人轉向貴瓊,臉上的血肉模糊漸漸清晰,變成一張清秀的臉龐。她指了指床底下,然後緩緩消失了。
貴瓊顫抖著從床底下拖出那個小木盒,裡麵正是另一隻繡花鞋,鞋底下壓著幾張優秀黨員證書和一封發黃的信——
是李老栓這老變態的親筆信,詳細記錄了他殺害小杏的經過,還有他為了占村裡女人的便宜,故意利用批鬥來糟蹋她們的身體,有些甚至被他剝光用開水和煙頭燙。
李老栓家絕戶了,貴瓊在村民的幫忙下簡單辦了喪事,低價賣了房子和土地,然後收拾行李,離開了李家坳,回到娘家。
一年後,她改嫁到了鄰村,開始了新的生活。有時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會想起那個山村的黃昏,想起老井邊的繡花鞋印記,想起丈夫最後懺悔的眼神。
又是一個黃昏,貴瓊站在新家的院子裡,望著遠山。夕陽將天空染成一片血色,山風拂過,帶來遠處寺廟的鐘聲。
她輕輕撫摸著手腕上的一道疤痕,那是李改發最後抓住她時留下的。疼痛早已消失,印記卻永遠留在了那裡,就像那段往事,雖然已經過去,卻永遠刻在了記憶裡。
山霧漸漸升起,籠罩了遠山近樹。在那朦朧的霧氣中,貴瓊仿佛看見兩個模糊的身影——一個穿著紅衣的女子,和一個被鐵鏈鎖著的男人,他們一前一後,緩緩走向深山,最終消失在迷霧中。
冤屈得以大白於天下,怨氣終於平息。隻有李家坳那口老井,還靜靜地躺在村口,井水黑得深沉,倒映著天空流雲,仿佛一隻永遠睜著的眼睛,默默地注視著這個世界的悲歡離合。
貴瓊轉身回屋,關上了門。夕陽最後一道餘暉掠過屋簷,消失在山後。夜幕降臨,山村又恢複了寧靜,隻有偶爾傳來的幾聲犬吠,提醒著人們這裡還有生命在延續。
日子總要過下去,無論經曆過什麼。貴瓊知道,明天的太陽還會照常升起,照亮這些經曆了傷痛卻又頑強生存的小山村。而那些過去的鬼魂與往事,終將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沉澱在記憶的深處,成為這片土地永遠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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