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必文是村裡有名的老實人,四十出頭,黝黑的臉上刻著歲月與勞作的痕跡。他住在山腳下的周家村,村子被連綿的群山環抱,隻有一條蜿蜒的土路通向外界。村裡老人常說,山裡有不少老路,但不是給人走的。
這天黃昏,周必文從鄰村幫工回來比平時晚了些。太陽已經西沉,天邊隻剩下一抹暗紅色的餘暉。他本想沿著大路回家,但想起家中生病的老母親還需要照料,心裡著急,便決定抄近道——穿過老林子的那條荒廢已久的小徑。
這條小路已經多年沒人走了,兩旁雜草叢生,幾乎要將路徑完全掩蓋。村裡的老人曾經告誡過晚輩,這片老林子邪門得很,尤其是天黑後,絕對不能進去。但周必文想著母親的湯藥還沒煎,便硬著頭皮鑽了進去。
林子裡比外麵暗得多,參天大樹將最後一點天光也遮擋住了。周必文打開手電筒,光束在密林中顯得微弱而無力。他加快腳步,耳邊隻有自己踩在枯枝落葉上的沙沙聲和偶爾傳來的不知名鳥類的啼叫。
走著走著,周必文感覺有些不對勁。這條路他年輕時也曾走過幾次,按理說不用半個時辰就能穿出去,但現在他已經走了好久,卻依然還在林子裡打轉。更奇怪的是,周圍的樹木似乎變得越來越陌生,有些樹的形態十分奇特,枝杈扭曲得像是在痛苦中掙紮的人形。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手電筒的光開始閃爍,顯然是電量不足了。周必文心裡發慌,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口乾得似乎要冒火了。就在這時,他看見前方隱約有光亮,像是有人家居住。
“奇怪,這老林子裡什麼時候有人家了?”周必文自言自語道,但求生的本能讓他朝著光亮處走去。
走近了才發現,那是一座破舊的老宅,門楣上掛著一盞昏黃的燈籠,在微風中輕輕搖晃。宅子看上去有些年頭了,木門斑駁,牆皮剝落,但奇怪的是,門前的小路卻異常乾淨,寸草不生,與周圍荒蕪的環境形成鮮明對比。
周必文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敲了敲門。等了半晌,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一個麵色蒼白的老婦人探出頭來。她眼睛深陷,臉上皺紋縱橫,看上去七八十歲的模樣。
“大娘,我迷路了,能討碗水喝嗎?”周必文恭敬地問道。
老婦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緩緩點頭,將門打開。周必文跟著她走進宅子,發現裡麵比外麵看起來要大得多,布局卻十分古怪——所有的門窗都開得很低,成年人需要彎腰才能通過;家具擺設也都是陳舊的老樣式,上麵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灰塵,但卻沒有蛛網蟲蛀的痕跡。
老婦人端來一碗清水,周必文接過一飲而儘。水很涼,喝下去後整個人都精神一振。
“多謝大娘,”周必文將碗遞回去,“請問這是哪裡?我怎麼才能回周家村?”
老婦人沉默片刻,聲音沙啞地說:“這裡是陰路交界處。你要回去,得借陰路。”
周必文心裡一驚。他小時候聽祖父講過“借陰路”的傳說——據說有些地方陰陽交界,活人若是誤入,必須借道陰路才能返回陽間,但途中絕不能回頭,也不能答應任何呼喚他名字的聲音。
老婦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繼續說道:“往西走百步,見白楊樹轉彎,再直行,不可回頭,不可應聲。切記切記。”
周必文背脊發涼,連忙道謝後匆匆離開老宅。按照老婦人指示的方向,他果然很快看到了一棵高大的白楊樹,這在以鬆柏為主的老林子裡顯得格外突兀。
轉過白楊樹後,周必文發現眼前的景象完全變了。原本茂密的林木變得稀疏,地麵上彌漫著一層薄霧,空氣中有一股難以形容的陳腐氣味。最讓他不安的是,四周寂靜得可怕,連蟲鳴風聲都消失了,隻有自己的心跳聲在耳邊咚咚作響。
他牢記老婦人的告誡,埋頭向前走,不敢四處張望。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周必文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叫他的名字:“必文,必文呐......”
聲音極其耳熟,像是他已故多年的父親。周必文渾身一顫,差點就要回頭應答,但立刻想起警告,硬生生忍住,繼續往前走。
那呼喚聲持續不斷,時而溫柔,時而急切,時而帶著哭腔,仿佛不把他叫回頭絕不罷休。周必文捂住耳朵,加快腳步,額頭上滲出冷汗。
忽然,呼喚聲停止了。周必文剛鬆一口氣,卻感覺到有一隻冰冷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他全身僵硬,不敢轉身,也不敢回頭看。
“必文,為什麼不看看爹?”那聲音現在直接在他耳邊響起,冰冷的氣息吹在他的頸窩上。
周必文閉緊眼睛,嘴裡喃喃念叨:“假的,都是假的......”同時拚命向前邁步。
那隻手突然消失了,周圍的溫度似乎也回升了一些。周必文稍稍睜開眼,發現前方不遠處有亮光,像是出口的樣子。他心中大喜,幾乎要跑起來。
就在離亮光隻有幾步之遙時,周必文腳下一絆,整個人向前撲倒。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是什麼絆倒了他——那似乎是一截從地底伸出的蒼白手臂,正緩緩縮回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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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一眼,周必文感到周圍氣氛驟變。原本即將到達的出口忽然遠去,周圍的霧氣變得濃重,幾乎看不清一臂之外的事物。更可怕的是,他感覺到有無數雙眼睛在霧中注視著他。
周必文連滾帶爬地向前衝,終於突破了迷霧,跌倒在一條熟悉的土路上。他回頭望去,隻見老林子邊緣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隱約可見幾個模糊的人形輪廓在霧中徘徊,但很快便消散不見了。
周必文癱坐在地上,大口喘氣,發現自己渾身已被冷汗濕透。他辨認出這裡離周家村隻有不到一裡的距離,連忙起身向村子跑去。
回到家中,周必文發現母親正焦急地等待。見他回來,母親又喜又氣:“這麼晚才回來,嚇死我了!剛才村裡王老五說看見你往老林子那邊去了,那不是找死嗎!”
周必文沒有詳細解釋,隻是推說迷路了。那晚之後,他生了一場大病,高燒不退,胡話連篇,村裡郎中來看了幾次也不見好轉。
周必文的母親心急如焚,請來了村裡懂些玄術的李老太。李老太一看周必文的情況,立刻皺起眉頭:“這孩子是撞邪了,陰氣入體。”
她詳細詢問了周必文那晚的經曆,聽後臉色大變:“哎呀!那是陰婆子!她指給你的根本不是回陽間的路,是引你進陰間啊!你能回來真是祖宗保佑!”
李老太讓周家人準備了幾樣東西:一把殺過年的老刀、一包鹽、三斤糯米和一隻大公雞。當晚,她在周必文床前擺下陣法,將糯米撒在門窗位置,把鹽繞床灑了一圈,然後抱著公雞在周必文頭上轉了七圈,口中念念有詞。
說也奇怪,法事做完後,周必文的高燒就退了,第二天便能下床走動。但他整個人變得沉默寡言,經常望著窗外發呆,尤其是黃昏時分,總是坐立不安。
一周後的傍晚,周必文正在院子裡劈柴,忽然聽到遠處傳來鐘聲。這鐘聲很奇特,不像是村裡教堂的鐘,倒像是那種老式的銅鐘,聲音沉悶而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