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了,真的怕了。他縮在肮臟的出租屋裡,靠著劣質酒精麻痹自己。但隻要一閉眼,就是林晚那雙空洞的黑眼睛和吳老板死狀淒慘的臉。他開始失眠,神經質地檢查門窗,總覺得有雙冰冷的眼睛在暗處盯著他。
一晚,他醉醺醺地從酒吧出來,跌跌撞撞走進一條暗巷嘔吐。冷風一吹,他抬起頭,渾身血液瞬間凍住。
巷子儘頭,慘白路燈下,靜靜地站著一個女人。
高,瘦,穿著一件不合時宜的薄裙,黑長發垂著。
是林晚。
她一點點、極其緩慢地轉過身,麵對他。臉比記憶中更白,像刷了一層白堊。那雙黑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沒有任何情緒,卻像兩個漩渦,要把他吸進去。
周從怪叫一聲,連滾帶爬地往後逃,心臟快要炸開。他不敢回頭,拚命跑,直到肺葉燒痛才癱倒在地,回頭望去,空蕩蕩的巷口什麼也沒有。
但他知道,不是幻覺。
那之後,林晚的影子如同附骨之蛆。他會在街角人流中瞥見她靜止的身影,會在深夜窗玻璃的反光裡看見她站在身後,會在任何能映出人影的光滑表麵捕捉到那一閃而過的慘白和漆黑。
他快瘋了。他試圖去找當初介紹林晚的中間人,那人早已不知所蹤。他查不到關於林晚的任何過去,她就像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隻留下死亡和恐懼。
周從開始急劇消瘦,眼窩深陷,像個活骷髏。他不敢睡,不敢照任何反光的東西,整日惶惶不可終日。他後悔了,他想起自己當初怎麼罵她,怎麼為了錢把她推給那些男人。他現在信了,那根本就不是人,是他媽從地獄裡爬出來索債的!
又是一個深夜。周從蜷縮在沙發裡,屋裡隻點著一盞昏黃的燈。電視開著,雪花滋滋作響。他神經質地啃咬著指甲,眼珠瘋狂轉動,掃視著屋裡每一個角落。
突然,燈滅了。電視屏幕也瞬間黑了下去。
死一樣的寂靜和黑暗。
周從的呼吸停滯了。他聽到極輕、極慢的腳步聲,從客廳另一端傳來。
嗒…嗒…嗒…
像是光腳踩在冰冷地板上的聲音,緩慢,拖遝,帶著一種非人的黏膩感,一步步靠近。
他全身僵硬,冷汗瞬間浸透衣服,膀胱失控,溫熱的液體順著褲腿流下。他想叫,喉嚨卻像被冰坨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瞪大絕望的眼睛,徒勞地望向聲音傳來的黑暗。
那腳步聲停在了沙發前。
一股冰冷的,帶著淡淡腐土和舊紙張氣息的寒意籠罩了他。
他感到一隻冰冷徹骨、毫無生氣的手,輕輕撫上了他的臉頰。那觸感,像死亡的親吻。
黑暗中,他對上了一雙眼睛。離他極近,幾乎貼著他的臉。沒有任何眼白,隻有純粹的、深不見底的黑,倒映著他自己因極致恐懼而扭曲崩潰的臉。
他聽到了最後的聲音,不是來自外界,而是從他大腦深處響起,像是無數細碎陰毒的竊竊私語最終彙聚成的一個清晰、冰冷的念頭:
“該你了。”
周從的屍體在一周後才被催租的房東發現。他死在沙發上,表情與之前的吳老板如出一轍——極致的恐懼凝固在臉上,眼球暴突,仿佛在生命最後時刻看到了宇宙間最深的恐怖。現場沒有闖入痕跡,沒有搏鬥,沒有外傷。法醫的結論依舊是:過度驚嚇導致的心臟驟停。
警方最終以意外結案,但卷宗裡那份語焉不詳的記錄和前後關聯的離奇死亡,卻悄然在都市的陰影縫隙中流轉開來。
於是,在這座光怪陸離的都市深處,在霓虹無法照亮的陰暗角落,在那些追逐欲望與快感的人群竊語中,一個新的怪談版本開始滋生、蔓延。他們談論著一個名叫周從的皮條客,以及那個如同自寒冰地獄爬出的女模特。她蒼白,瘦削,眼眸是無底的黑洞,專尋那些心術不正、沉湎色欲的男人。無人知曉她從何而來,歸向何處,隻知凡起邪念、欲近其身者,皆於極致驚恐中暴卒,體表無傷,唯留一臉見鬼般的駭人神情。
這個版本的故事愈發精細,愈發陰森,在口耳相傳中獲得了某種陰冷的生命力。它警告著每一個聽聞者:有些欲望,不可觸碰;有些界限,不可逾越。都市的陰影依舊繁華而喧囂,但在那璀璨燈火之下,某些古老而冰冷的恐懼從未真正離去,它們隻是改頭換麵,蟄伏於現代生活的褶皺之中,靜待著下一個迷失的靈魂。而關於那個沒有溫度、隻有黑影相伴的女模特的傳說,不過是其中一則格外刺骨的注腳,提醒著人們,有些東西,比死亡更加沉默,也比死亡更加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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