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摩托速度極快，風在耳邊呼嘯，卻吹不滅那兩盞蠟燭。
路旁的樹木在霧中若隱若現，形態扭曲如同鬼魅。遠處出現點點火光，飄忽不定，像是許多人提著燈籠在行走，卻看不到人影。
李翠花閉著眼不敢看，把臉埋在王老五背上。王老五則死死盯著前方，紙人騎手的紙衣在風中嘩嘩作響，像燒給死人的紙錢在抖動。
忽然，霧中傳來哭聲，淒淒切切，分不清是男是女。哭聲越來越近，仿佛就在耳邊。
“老五，你聽見沒？”李翠花帶著哭腔問。
“彆聽！捂上耳朵！”王老五大喊。
紙摩托突然拐進一條他們從不認識的小路。路兩旁出現許多模糊的人影，站的站，蹲的蹲，個個低著頭，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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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穿壽衣的老太太坐在路邊石頭上，正慢悠悠地梳頭，梳子劃過的地方，頭皮連帶著頭發一塊塊掉下來。
一群無頭的小孩在追著一個破皮球跑，皮球撞到紙摩托上，“啪”地一聲爆開，流出黑稠的液體。
李翠花尖叫起來，王老五也嚇得魂飛魄散。
紙人騎手卻無動於衷，繼續前行。燭光所照之處，霧稍散開，露出更多駭人景象——樹上吊著晃動的身影，地裡伸出腐爛的手，水溝裡漂著腫脹的屍體……
王老五突然覺得後背一涼，李翠花的哭聲停止了。他回頭一看，抱在他腰上的哪是李翠花，是一具穿著李翠花衣服的骷髏！
骷髏的下巴一張一合，發出李翠花的聲音：“老五，咱這是到哪兒了？”
王老五怪叫一聲，差點摔下車。再定睛看，又是李翠花那張嚇得慘白的臉。
“幻覺，都是幻覺！”他自言自語，牙齒打顫。
紙摩托駛入一片墳地，墓碑歪斜，鬼火閃爍。每座墳前都站著一個人，穿著壽衣，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經過。
在最老的一座墳前，紙摩托突然停了。
紙人騎手指指那座墳，然後指指自己。
“你...你是說這是你的墳？”王老五顫聲問。
紙人緩緩點頭，燭光忽明忽暗。
霧中走出許多模糊的身影，將紙摩托團團圍住。它們伸出手，手上捧著各種紙紮的物品——紙房子、紙車、紙電視、紙冰箱……
紙人騎手指向三輪車後廂裡的紙元寶和紙鈔。
“我明白了，它們要的是這些！”王老五對李翠花說，“快！把那些紙錢給它們！”
李翠花抖索著抱起紙元寶和紙鈔，撒向那些身影。身影們爭搶著，發出滿意的歎息聲。
紙人騎手轉過頭來，臉上的腮紅在燭光下更加鮮紅。它抬起紙手，緩緩指向回家的路。
然後，紙摩托、紙騎手和所有身影，如煙般消散在霧中。
霧散了，王老五和李翠花發現自己站在村口的老槐樹下，三輪車好端端地停在旁邊，發動機還微微發熱。
車廂裡空空如也，哪有什麼紙元寶紙鈔。
“咱...咱這是回來了？”李翠花不敢相信。
王老五摸摸三輪車，又掐了自己一把：“好像是回來了。”
村子裡狗叫雞鳴，炊煙嫋嫋，一切如常。張老漢扛著鋤頭從地裡回來，看見他倆，打招呼：“老五，翠花，賣菜才回來啊？在鎮上過夜？”
夫妻倆麵麵相覷，不敢多說，忙開車回家。
中午時分，他們悄悄去昨晚那片墳地查看，這裡是周家村的墳地，有座墳照片裡的人，特彆像那個紙人騎手。他們到周家村打聽，據村裡人說，那是個多年前車禍去世的年輕人，最愛騎摩托車。
從此以後，夫妻倆再也不敢天黑後走夜路了。王老五甚至戒了酒，李翠花也變得溫和許多，不再動不動就罵人。每到清明和中元，他們都會去那座墳前燒點紙錢紙元寶，還有一輛紙紮的摩托車。
夕陽西下時，他們常常坐在院子裡，看著鄉間小路發呆。紙摩托的謎團如同暮色中的遠山，朦朧而神秘，但他們知道，有些門坎跨過一次便足矣，人世與靈界的交界，終究不宜頻繁探尋。
日子如常流轉，田野依舊翠綠，隻是在那月光皎潔的夜晚，偶爾能聽到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嗡嗡聲，像是紙在風中抖動，又像是摩托車的輕鳴，提醒著人們，世間總有無法解釋的奇遇，在某個轉彎處靜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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