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莊坐落在山坳裡,百十來戶人家,平日裡雞犬相聞,炊煙嫋嫋。可這三個月,村裡卻彌漫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先是李老栓家的壯年黃牛無緣無故倒地暴斃,接著是村東頭老槐樹一夜枯死,最邪門的是,張寡婦家新打的井裡,突然冒出了腥臭撲鼻的紅水。
但真正讓全村人心惶惶的,是從陳滿囤家傳來的消息——他媳婦秀蓮中邪了。
陳滿囤家住在村尾,獨門獨院,背後就是黑黢黢的老林子。村裡人都知道,滿囤這兩年跑運輸發了點財,心就野了,對娶回家沒幾年的俏媳婦秀蓮非打即罵。而秀蓮,是外村嫁過來的,模樣俊俏,性子卻軟得像水,挨了打罵也隻敢躲在灶房偷偷抹淚。
“怕是衝撞了什麼……”村民們竊竊私語,但沒人敢上門去看。隻有村支書去看過一次,回來說秀蓮躺在床上,瘦得脫了形,眼窩深陷,直勾勾盯著房梁,嘴裡咿咿呀呀不知說些什麼,身上還隱隱散發著一股像是爛果子混合了死耗子的怪味。
滿囤對外唉聲歎氣,愁容滿麵,端藥送水,一副好丈夫模樣。可一關上他那新砌的高牆院門,嘴臉就全變了。
這晚,月牙細得像抹冷笑,斜掛在天邊。風穿過老林子的鬆濤,吹到院裡,帶了股浸入骨髓的陰寒。
屋裡,秀蓮蜷縮在厚重的棉被裡,卻仍冷得渾身哆嗦,牙齒磕得咯咯響。她的臉色在昏黃的燈泡下泛著青灰,呼吸微弱得幾乎看不見胸膛起伏。
滿囤剛灌完半瓶燒刀子,酒氣熏天。他趿拉著拖鞋,啪嗒啪嗒走到床邊,不是俯身探視,而是嫌惡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媽的,這死味兒越來越濃了!”他啐了一口,眼神裡沒有半分擔憂,隻有焦躁和一種近乎殘忍的興奮,“喂!還喘氣沒?可彆耽誤了老子的正事!”
秀蓮似乎聽到了,眼皮顫抖著,艱難地睜開一條縫,渾濁的眼珠轉向他,溢滿了恐懼和哀求。
滿囤咧開嘴,露出一口被煙熏黃的牙,笑容下流而殘忍:“瞅啥瞅?不是嫌老子不中用嗎?不是想跟你那趕大車的舊相好跑嗎?呸!老子略施小計,你就成了這灘爛泥!等吸乾了你最後那點活氣,老子用那‘借’來的運道,買了大車,發了大財,啥樣的騷娘們找不到?你就乖乖當老子的墊腳石吧!”
他越說越得意,伸手竟不是去安撫,而是狠狠掐住秀蓮的胳膊,感受著那皮包骨頭的脆弱,語氣變得更加淫邪:“彆說,你這要死不活的樣兒,碰起來還挺得勁……等明兒個最後一場法事做完,你這身子徹底涼透了,老子再好好疼疼你,讓你死了也記得老子的厲害!”
秀蓮的身體劇烈地抖了一下,喉嚨裡發出極輕微的“嗬嗬”聲,像破風箱在掙紮,兩行渾濁的淚從眼角滑落,滲入乾枯的發際。
滿囤嫌惡地甩開手,在她單薄的衣衫上擦了擦:“哭!哭個屁!能給老子換來富貴,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他不再看她,轉身從牆角的舊木箱底,小心翼翼地摸出幾樣東西。一根刻滿詭異符咒、油光發黑的獸骨,一小束用紅繩纏緊、枯槁泛白的頭發那是從秀蓮枕頭上收集的),還有一張皺巴巴的黃裱紙,上麵用某種暗紅色的顏料畫著一個扭曲的小人,小人的胸口寫著秀蓮的生辰八字,周身點滿了密密麻麻的針眼。
他捧著這些東西,走到靠牆的八仙桌旁。桌上早已布置好一個詭異的法壇。沒有香燭,反而擺著一個缺口的陶碗,碗裡盛著半碗濃稠猩紅的液體,散發鐵鏽般的腥氣。旁邊倒扣著一個粗糙的泥娃娃,娃娃光禿禿的頭頂貼著一小片畫了符的黃紙。
滿囤將獸骨立在碗中央,把那束頭發繞在骨頭上,又將那張寫有八字的小人紙攤開,壓在碗底。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淫邪猥瑣的表情收斂,變得異常專注,甚至透著一股狂熱的虔誠。他雙手掐出一個古怪的手印,對著那碗猩紅的液體,開始含混不清地念念有詞。
那聲音又低又急,不像人語,反倒像某種昆蟲在窸窣摩擦,聽得人頭皮發麻。念咒的同時,他伸出右手食指,探入那碗猩紅液體中,蘸了一下,然後快速在桌麵上畫著一個又一個扭曲的符號。
每畫一筆,屋裡的溫度似乎就降低一分。那盞昏黃的電燈泡開始莫名閃爍,電壓極其不穩。窗外嗚咽的風聲裡,似乎夾雜起了細微的、若有若無的抓撓聲,就像有無數指甲在刮擦著窗玻璃和門板。
床上,秀蓮的反應驟然劇烈起來。她開始無聲地抽搐,眼睛瞪得極大,瞳孔縮成了針尖,嘴巴張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喉嚨劇烈起伏,仿佛正有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她的脖頸,要將她最後一絲生命徹底掐斷。她身上的那股腐臭味瞬間濃烈得令人作嘔。
滿囤對這一切視若無睹,念咒的聲音反而更加急促響亮,臉上泛起病態的潮紅,眼中充滿了對即將功成的渴望。
“叩、叩、叩。”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就在這時,三聲清晰、緩慢卻異常沉重的敲門聲,突然響起。
這聲音不大,卻像重錘般猛地砸碎了屋內邪異的氛圍,也砸得滿囤身子一僵,咒語戛然而止。
“誰?!”滿囤又驚又怒,厲聲喝問,聲音因緊張而尖利走調。
門外一片死寂。連風聲和那詭異的抓撓聲都消失了。
滿囤喘著粗氣,側耳傾聽,隻有自己狂躁的心跳。他罵了一句臟話,以為是風吹動了什麼東西,或是哪個不開眼的野貓野狗,定了定神,準備繼續法事。
“叩、叩、叩。”
又是三下。不緊不慢,力道均勻,帶著一種冰冷的執拗,仿佛敲的不是門,而是他的頭骨。
滿囤汗毛倒豎,酒徹底醒了。這深更半夜,誰會來敲他家門?村裡人早就不敢靠近他家了。
他強壓下心頭的恐慌,走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偷偷往外看。
月色慘淡,院裡空無一人。院門關得好好的。
但那敲門聲,又響了起來。這次,是從堂屋的後門傳來的!同樣三聲,同樣緩慢沉重。
滿囤頭皮瞬間炸開!前院後門都關著,敲門的“東西”是怎麼毫無聲息地穿過院子來到後門的?除非它根本就不是……
他猛地想起給他這邪術秘法的那個遊方老者臨走前的警告:“此法陰毒,奪人生機,逆天悖理,極易招來不潔之物覬覦,或引苦主殘念反撲。行法之時,若有異響呼喚,切不可回應,更不可開門!否則,法破反噬,後果不堪設想!”
當時他利欲熏心,隻迫不及待記下法訣,對這警告並未完全放在心上。
此刻,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纏緊了他的心臟。
他不敢再應聲,跌跌撞撞退回桌邊,死死盯著法壇,盼著儀式趕緊完成。
然而,那敲門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細微、極哀怨的嗚咽,像是一個女人在極力壓抑的哭泣,絲絲縷縷,從門縫、窗隙裡鑽進來,纏繞在耳邊,怎麼捂耳朵都擋不住。
同時,那盞閃爍的燈泡“啪”地一聲,徹底熄滅了。屋裡陷入濃墨般的黑暗,隻有窗外那點慘淡的月光,勉強勾勒出家具扭曲的輪廓。
碗裡那猩紅的液體,卻在黑暗中幽幽泛起一層微弱的、不祥的暗光。
滿囤嚇得魂飛魄散,手忙腳亂地想找火柴點蠟燭。
就在這時
“哐當!”
一聲巨響,似乎有什麼重物狠狠撞在了堂屋的大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