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如輕紗般籠罩著楊家坳,遠山如黛,近水含煙。村口的百年老槐樹上,幾隻麻雀嘰嘰喳喳地叫著,打破了黎明時分的寧靜。稻田裡,露珠在初升陽光下閃爍著鑽石般的光芒,遠處傳來幾聲犬吠和農人趕牛的吆喝聲。
楊四海扛著鋤頭走在田埂上,四十來歲的他皮膚黝黑,額頭上已刻下幾道深深的皺紋。他是土生土長的楊家坳人,除了去縣城賣糧,幾乎沒離開過這個藏在山坳裡的小村莊。
“四海,這麼早就下地啊?”鄰居老陳頭蹲在自家門口端著碗粥喝著。
“是啊,趁日頭還沒毒起來,多乾點活。”四海笑著回應,露出被煙熏得微黃的牙齒。
楊家坳是個傳統村落,百來戶人家大多姓楊,彼此間多少都沾親帶故。村裡人信祖宗信鬼神,每逢初一十五都要上香祭拜。村西頭有座小山包,村裡人叫它“老墳山”,祖祖輩輩都葬在那裡。
四海家的地就在老墳山腳下。他走到地頭,放下鋤頭,卷了支旱煙,眯著眼打量那片長勢喜人的玉米。煙霧繚繞中,他忽然注意到地邊角上有處塌陷,泥土往下陷了個坑,約摸臉盆大小。
“怕是昨夜裡那場雨衝的。”四海自言自語著,踱步過去想填上那個坑。
走近了才發現,這坑比遠看要深得多,邊緣的泥土還在簌簌地往下掉。四海蹲下身,探頭往裡瞧——黑黢黢的看不清楚,但似乎不是普通的水坑。
他回身拿起鋤頭,小心地刨開邊緣鬆軟的泥土。坑越刨越大,漸漸顯出一個洞口來。四海心裡咯噔一下,這位置離老墳山不遠,彆是刨著誰家的老墳了。
但好奇心驅使他繼續往下挖。鋤頭忽然碰著什麼硬物,發出沉悶的“咚”聲。四海蹲下身,用手扒開泥土,露出一段暗沉沉的木頭。
“真是口棺材?”四海心裡發毛,但轉念一想,若是老墳,埋得也太淺了些。
他四下張望,晨霧尚未散儘,田野裡不見人影。猶豫片刻,他還是繼續清理棺材上的泥土。漸漸地,整具棺木顯露出來——比尋常棺材小上一圈,漆色暗紅,雖然埋在土裡,卻幾乎沒有腐朽的痕跡。
更讓四海心驚的是,棺材蓋上盤著一條蛇骨。
那蛇骨完整得驚人,仿佛一條真蛇自然死亡後所化,從頭到尾一絲不亂,正好在棺蓋上繞了三圈,蛇頭停在棺材正中央,微微昂起,空洞的眼窩直視天空。
四海倒吸一口涼氣,連連後退幾步。在楊家坳的鄉野傳說中,蛇盤棺是大凶之兆,意味著死者怨氣極重,或是葬法有違天理,會招來橫禍。
他不敢再動,匆忙將泥土回填,心裡盼著沒人知道他發現這邪門東西。回填時,他瞥見棺材一側似乎刻著字,但不敢細看,隻顧著趕緊掩埋。
那天餘下的時間,四海心神不寧,鋤草時差點傷著莊稼。日落西山時,他匆匆收拾農具回家。
妻子桂花已做好了晚飯,簡單的青菜稀飯,一碟鹹菜。四海食不知味,幾次想告訴妻子白天的發現,又怕嚇著她,終是沒說出口。
夜裡,四海做了個怪夢。夢見自己站在那片地裡,四周霧氣彌漫,那口紅棺緩緩從土中升起,蛇骨在月光下泛著白光。忽然蛇頭動了一下,轉向他,下頜張合,卻沒有聲音發出。
四海驚醒來,渾身冷汗。窗外月光如水,萬籟俱寂,隻有幾聲蟲鳴。他悄悄起身,倒了碗水喝,手微微發抖。
第二天一早,四海下地時特意繞開那個角落。然而越是避開,越是忍不住用眼角餘光瞥去。這一瞥,讓他渾身血液都涼了——昨天明明回填好的坑,又露了出來,似乎比先前更大了一些。
四海不敢近前,遠遠望見泥土中那抹暗紅,心裡暗叫不妙。他假裝無事,照常乾活,眼角卻時刻注意著那坑的動靜。
日頭升高時,村裡有名的神婆王嬸路過地頭。王嬸六十多歲,自幼眼盲,卻能知吉凶,村裡人有什麼邪門事都找她解惑。
“四海啊,你這地裡氣不對。”王嬸忽然停在田埂上,皺巴巴的臉轉向那塊塌陷處,“有陰物出土,怨氣衝天哪。”
四海心裡一驚,忙上前扶住王嬸:“您老怎麼瞧出來的?”
“我眼瞎心不瞎。”王嬸搖搖頭,“這地界冷颼颼的,老婆子我隔著老遠就覺著脊背發涼。你可是挖著什麼了?”
四海知瞞不過,隻好一五一十說了紅棺蛇骨的事。
王嬸聽罷臉色大變,枯瘦的手緊緊抓住四海的胳膊:“快帶我去!那是蛇盤棺,大凶之兆!若不妥善處置,隻怕全村都要遭殃!”
四海攙著王嬸走近坑邊,雖是大白天,兩人卻都覺得陰風陣陣。王嬸蹲下身,伸手觸摸泥土,忽然像被燙著似的縮回手。
“底下這東西怨氣極重,不是尋常葬法。”王嬸麵色凝重,“四海,你得把它請出來,好生超度,否則後患無窮。”
“請出來?”四海頭皮發麻,“不如直接燒了?”
“萬萬不可!”王嬸厲聲道,“強毀怨棺,怨氣四散,附人附畜,更難收拾!必須起棺遷葬,化解怨氣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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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雖百般不願,但知道王嬸見識廣,不敢不從。他回村叫來幾個膽大的後生,帶著鐵鍬繩索,一行人戰戰兢兢地來到地頭。
眾人清理泥土時,四海注意到棺材側麵的刻字清晰起來。那是幾個奇怪的符號,似字非字,似圖非圖,歪歪扭扭,透著一股邪氣。
王嬸用手觸摸那些符號,忽然渾身一顫:“這是鎮魂紋!難怪有蛇盤棺,這是有人被活葬在此,用蛇骨鎮魂,永世不得超生啊!”
這話讓所有人心頭一凜。活葬是舊時最惡毒的刑罰,專門對付那些被認為會帶來災禍的人。用蛇盤棺更是毒上加毒,傳說蛇能鎖魂,被蛇骨所盤的屍體,魂魄永困棺中。
棺材完全出土後,眾人發現它比普通棺材小許多,像是為孩子準備的。王嬸讓人抬棺時,八個壯漢竟抬不動這口看起來不大的棺材。
“怨氣太重,不願走呢。”王嬸歎道,讓人取來黑狗血,繞棺灑了一圈,又焚香念咒一番,這才讓棺木離了坑。
按照王嬸指示,眾人將棺材抬到村外山神廟前的空地上,準備做法事超度。四海作為發現者,必須主持整個儀式。
王嬸讓人設香案,擺祭品,自己則坐在一旁,手指不停掐算,眉頭越皺越緊。
“四海,”她忽然開口,“這棺中人生辰八字與你相合,怨魂怕是要纏上你。超度之後,你須守靈七七四十九日,每日焚香禱告,方可化解。”
四海聽得心驚肉跳,但事已至此,隻能硬著頭皮應下。
開棺前,王嬸讓人用紅繩在棺材周圍結成網陣,又給每人發了一道護身符。她親自上前,用桃木劍撬動棺蓋。那蛇骨隨著棺蓋移動,突然嘩啦一聲散落,眾人嚇得後退幾步。
棺蓋開啟的瞬間,一股寒氣撲麵而來,雖是盛夏午後,眾人卻如墜冰窖。
棺內躺著一具女屍,看身形約莫十四五歲,穿著褪色的紅嫁衣,頭戴鳳冠,臉上蓋著紅蓋頭。屍體竟然沒有腐爛,皮膚蒼白如紙,雙手交疊胸前,指甲長而彎曲。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女屍裸露的脖頸和手腕上,都有深紫色的勒痕。
王嬸顫聲道:“這是冥婚新娘啊!許是當年不肯從婚,被活埋陪葬了。”
冥婚是舊時陋習,讓未婚的死者成親,有時甚至會找活人陪葬。這少女顯然是被強迫嫁給死人,最終被活埋在此。
王嬸開始誦經超度,眾人焚香跪拜。四海跪在最前麵,按照指示一遍遍念著往生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