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上午,村主任就派了兩個年輕後生,開著村裡那輛狗扶式拖拉機,突突突地往青峰觀方向去了。
青峰觀在百裡外的青峰山上,路不好走,拖拉機顛簸了整整一天,直到次日清晨才返回石碾村。
當拖拉機冒著黑煙開進村時,全村老小都圍了上去。從車鬥裡跳下一位清瘦的老者,看上去六十來歲,穿一身洗得發白的道袍,背著一個布袋,目光如炬,正是林正英道長。
“哎呀,林道長,可把您盼來了!”村主任連忙上前握住老人的手。
林正英擺擺手,目光掃過村民一張張驚恐的臉,又望向遠處的山巒,眉頭微皺:“這村子煞氣很重啊。”
“可不是嘛!”李發秋趕緊把近來發生的怪事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林正英聽罷,沉吟片刻:“帶我去看看出事的幾家。”
眾人先帶他去了王木匠家。工棚還保持著原樣,因為沒人敢動現場。林正英在工棚裡轉了一圈,用手指抹了抹工具上的灰塵,又蹲在地上仔細觀察。
“不是從門進來的。”他喃喃道。
接著他們又去了楊三娃家和李發秋家的狗屍發現場。林正英的眉頭越皺越緊。
傍晚時分,他把全村人召集到老槐樹下。
“諸位鄉親,”林正英聲音洪亮,“你們村確實來了邪物,是‘剝皮鬼’。”
人群中頓時一片嘩然。
“這剝皮鬼不是尋常鬼物,”林正英繼續解釋,“它生前必是精通剝皮手藝的人,死後怨氣不散,化作厲鬼,專剝生靈之皮。它剝皮不是為害人,而是想用彆人的皮來‘補’自己的皮囊。”
“我的媽呀!”有婦女當場嚇暈過去。
“那咋個辦嘛?”村主任急問。
“今晚它必會再來,”林正英目光如電,“我要布陣引它現形。但需要大家齊心協力,光靠我一人之力,難以降服此獠。”
“道長你說咋辦就咋辦!”李發秋一拍胸脯,“隻要能除了這禍害,我們都聽你的!”
林正英點點頭,開始布置任務。他讓村民在村子中央的打穀場上擺上九盞油燈,按照九宮八卦方位排列。又讓每家每戶拿出一點朱砂,混上黑狗血,在打穀場周圍畫上大大的符咒。
“記住,”林正英嚴肅地說,“無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不能離開我畫下的圈子。一旦出去,必死無疑!”
夜幕降臨,全村一百多口人聚集在打穀場上,圍坐在九盞油燈中央。林正英站在最前麵,手持桃木劍,口中念念有詞。
夏夜的山村本該是蛙聲一片,如今卻死一般寂靜,連風聲都聽不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眼看已到子時,周圍卻什麼動靜也沒有。有些村民開始坐不住了,交頭接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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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最外圍的一盞油燈猛地搖曳起來,火焰變成了詭異的綠色。
“來了!”林正英大喝一聲,“大家穩住!”
話音剛落,打穀場邊緣的黑暗中,緩緩浮現出一個模糊的身影。那身影似人非人,走路的姿勢極其怪異,像是關節全部錯位一般。它渾身籠罩在一層薄薄的黑霧中,看不清麵容,隻能隱約看見一雙血紅的眼睛。
“點火把!”林正英命令道。
周圍的火把頓時亮起,照亮了那個怪物。當看清它的真麵目時,不少人當場嘔吐起來。
那東西確實有個人形,但全身沒有皮膚,血肉模糊的軀體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針腳,像是用無數塊不同的皮粗糙地縫合在一起。在它手中,握著一把鏽跡斑斑的剝皮刀,刀尖還滴著暗紅色的液體。
最恐怖的是它的臉——那根本不是一張完整的臉,而是由四五張不同的人臉碎片拚湊而成,接縫處針腳歪歪扭扭,一雙血紅的眼睛大小不一,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日你先人!”有膽大的後生忍不住罵出聲。
剝皮鬼似乎被火光激怒了,發出一聲嘶吼,向人群衝來。但就在它接近打穀場邊緣時,地上用朱砂和黑狗血畫出的符咒突然發出紅光,形成一道屏障,將它彈了回去。
林正英手持桃木劍,步踏天罡,口中咒語越念越快。剝皮鬼一次次試圖衝破屏障,都被紅光擋回。
突然,它轉向一旁,猛地撲向圈外的一隻野貓——那貓不知何時跑了出去。隻聽一聲淒厲的貓叫,眨眼的工夫,那隻貓就被完整地剝下了皮,而剝皮鬼手上似乎多了一小塊皮毛,迅速“縫”到了自己身上。
“不好!”林正英臉色一變,“它在補自己的皮囊!大家小心,它要拚命了!”
果然,補充了貓皮的剝皮鬼身形似乎凝實了一些,再次衝向屏障,這次符咒的紅光明顯暗淡了不少。
“道長,怎麼辦?”村主任驚恐地問。
林正英一咬牙:“隻能硬拚了!等我號令,大家一起把準備好的黑狗血潑它!”
說罷,他率先衝出屏障,桃木劍直指剝皮鬼。那鬼物見狀,嘶吼著迎了上來。
一人一鬼戰在一起。林正英雖年過花甲,但身手矯健,桃木劍舞得虎虎生風,每次擊中剝皮鬼,都會冒起一股黑煙。但那鬼物力大無窮,且不怕疼痛,儘管身上已被桃木劍刺出多個窟窿,卻依然凶猛異常。
“就是現在!”林正英看準機會,大喝一聲。
早已準備好的村民們紛紛拋出裝滿黑狗血的竹筒。無數暗紅色的液體潑向剝皮鬼,那鬼物頓時發出淒厲的慘叫,身上冒起滾滾黑煙,動作慢了下來。
“上啊!”李發秋振臂一呼,率先掄起鋤頭衝了上去。
有了帶頭的,其他村民也鼓起勇氣,一擁而上。鋤頭、鐵鍬、棍棒雨點般落在剝皮鬼身上。那鬼物在人群中瘋狂掙紮,又有幾人被它的利爪所傷。
“小心!”林正英大喝一聲,從布袋中掏出一張黃符,口中念咒,符紙無火自燃。他將燃燒的符紙擲向剝皮鬼,由於剛才的消耗,那鬼物已經破了防,剛接觸符紙,頓時就被熊熊烈火包圍。
烈火中,剝皮鬼發出最後一聲淒厲的哀嚎,最終化為一堆灰燼。
此時,東方已現出魚肚白。
剝皮鬼被除,石碾村恢複了往日的寧靜。村主任拿出村民湊的錢,想酬謝林正英,卻被老道長婉言謝絕。
“除魔衛道是本分,要什麼錢。”林正英隻收下了兩碗米,幾個雞蛋。
第二天清晨,全村人送林正英出村。拖拉機突突地開著,後麵跟著送行的村民,一路送了好幾裡地方才停下。
站在山崗上回望,石碾村在晨霧中若隱若現,炊煙嫋嫋升起,雞鳴犬吠聲依稀可聞。這片土地或許貧瘠,生活或許艱辛,但這裡的人們有著最樸實的勇氣和對家鄉最深沉的愛。
陳國富和周臘梅並肩站著,手不知不覺牽在了一起。
“看來不用回你娘家了。”陳國富說。
周臘梅罕見地沒有罵人,隻是望著遠處的村莊,輕聲說:“是啊,還是家裡好。”
山風吹過,帶來泥土和莊稼的清香。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生活還將繼續,帶著它特有的堅韌與頑強。
中國的鄉村,就是這樣一片神奇的土地。這裡的農民或許一輩子沒讀過多少書,說不出什麼大道理,甚至帶著些看似愚昧的固執。但他們腳踩泥土,背朝藍天,用最原始的方式敬畏著天地,守護著家園。
他們的勇敢,不是無所畏懼,而是明明雙腿發抖,為了身後的親人和土地,依然能舉起鋤頭衝向未知的恐怖;他們的智慧,不是精於算計,而是深植於血脈中那份對自然規律的樸素認知和生存本能。這種與土地生死與共所淬煉出的堅韌和擔當,是都市裡的文明無法輕易衡量的。
正是這千千萬萬個石碾村,萬萬千千個陳國富和周臘梅,用他們沉默的堅守和突然迸發的驚人勇氣,構成了這個古老國度最踏實、最溫暖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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