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上,兩人都感覺不得勁。屋裡屋外收拾東西,總覺得背後有雙眼睛在盯著。可每次猛地回頭,又什麼都沒有。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如影隨形。
更邪門的是,王大龍發現自己的一些小習慣好像變了。
他習慣把煙和打火機放右邊褲兜,今天好幾次都下意識去摸左邊。他喝茶喜歡用那個印著“勞動模範”的搪瓷缸子,今天卻鬼使神差拿了個碗。
王娟也怪怪的,她炒菜鹽總是放得重,今天中午的菜卻寡淡無味,她自己也嘗出來了,嘟囔著“見了鬼了,鹽罐子打倒了嗦?”
這種變化非常細微,但夫妻倆朝夕相處,都能感覺到對方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對勁”,連帶著自己也開始彆扭。
吃過飯,王大龍蹲在門口抽煙,看著黑黢黢的院子,心裡越來越毛。他想起小時候聽老人說過,要是亡人跟著回來了,不會立刻顯形,會先慢慢影響活人,讓活人的習慣變得像他生前一樣。
他爹生前……抽煙就是用左手遞煙,喝茶從不用那個“勞動模範”的缸子,嫌紮眼,說喜歡用碗……而且,他爹口味淡,最嫌王娟做菜鹹……
想到這裡,王大龍手一抖,煙頭差點燙到手。
他猛地站起來,衝回屋裡,對正在灶台邊發呆的王娟低吼:“那衣服!不能再放了!老子現在就去燒了它!”
他衝到木箱前,手忙腳亂地翻出那件孝衣,揉成一團,又找來打火機,衝到院子角落。
王娟也跟了出來,臉色蒼白。
王大龍把孝衣扔在地上,哢噠哢噠按著打火機,可那火苗忽閃忽閃,就是點不著。山風也不大,可那火苗就像被什麼東西掐著脖子。
“日你媽哦!”王大龍氣得罵娘,手抖得更厲害了。
突然,堂屋的燈啪嗒一聲,自己亮了。老屋的拉線開關,聲音很響。
兩人同時一僵,扭頭看去,堂屋空無一人。
就在這時,被王大龍扔在地上的孝衣,其中一個空蕩蕩的袖子,自己輕輕動了一下,像是被風吹的,可院子裡此刻一絲風都沒有。
王娟“嗷”一嗓子,腿都軟了。王大龍也嚇得魂飛魄散,但一股邪火也衝了上來。他娘的,沒完沒了是吧!
他不再試圖點孝衣,而是轉身衝進灶房,拎出來一把平時劈柴的斧頭,紅著眼睛對著空氣亂罵:“爹!是不是你!你跟到回來搞啥子?!孝沒燒脫是我們不對!你莫嚇我們嘛!有啥子話你托個夢說嘛!這樣搞啥子名堂!你再嚇人,老子……老子不認你了哦!”
他揮舞著斧頭,狀若瘋癲。王娟嚇得癱坐在地上哭。
斧頭砍在空氣中,隻有嗚嗚的風聲。
王大龍罵累了,拄著斧頭大口喘氣。屋裡屋外,一切依舊,隻有燈泡在輕輕搖晃。
那件孝衣,還靜靜躺在地上。
整個下午兩人都惴惴不安。
這一晚,兩人都沒敢睡,擠在裡屋床上,開著燈,聽著外麵的動靜。一夜無事,直到天蒙蒙亮。
王大龍頂著一對黑眼圈,看著窗外泛白的天光,啞著嗓子對王娟說:“不行……這樣不行。得去找三叔公。”
三叔公是村裡輩分最老的端公,懂些老規矩。
兩人臉都顧不上洗,急匆匆趕到村頭的三叔公家。三叔公聽了他們磕磕巴巴的講述,特彆是聽到孝衣沒燒乾淨還帶了回來,以及後來那些怪事後,渾濁的老眼眯了起來。
他吧嗒著旱煙,半天才說:“大龍娃,你們這是犯了‘戀孝’的忌了。你爹……怕是舍不得走,或者,有啥子放不下的事。”
“那……那咋個辦嘛三叔公?”王娟帶著哭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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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鈴還須係鈴人。”三叔公磕磕煙袋鍋,“回去。準備酒菜,要你爹生前愛吃的。今晚,就在你堂屋,擺一桌。把那件孝衣,放在上位。你們兩口子,磕頭,認錯,把話說明白。然後,當著他的麵,把衣服燒了。記住,心要誠,莫要再出差錯。”
回到家,兩人按三叔公說的,忙活起來。殺雞買肉,做了幾樣老爺子生前愛吃的菜。天色擦黑,堂屋的八仙桌擺得滿滿當當,上位擺著碗筷,酒杯裡斟滿了酒。那件疊好的孝衣,就放在上位那張空椅子上。
夫妻倆跪在桌前,心裡七上八下。
王大龍深吸一口氣,開口:“爹……兒子不孝,搞忘了規矩,把孝衣帶回來了……惹得您老不安生……您大人有大量,莫跟我們一般見識……吃了這頓飯,您就安心上路吧……缺啥子托個夢,我們一定燒給您……”
王娟也跟著磕頭,嘴裡念念叨叨地認錯。
說完,兩人又磕了三個頭。
屋子裡靜悄悄的,隻有燭火輕輕跳動。
王大龍拿起那件孝衣,走到院子裡事先準備好的鐵盆邊。王娟遞過打火機。
這次,打火機一下就打著了。橘黃色的火苗舔上麻布,很快蔓延開來,發出輕微的劈啪聲。
火光映著兩人緊張的臉。他們死死盯著那團火焰,看著孝衣慢慢卷曲、變黑、化成灰燼。
一陣小旋風憑空而起,卷著紙灰和衣服的灰燼,在盆上打了個旋,然後消散在夜色裡。
院子裡,似乎一下子暖和了不少,那種一直縈繞不去的陰冷感消失了。
夫妻倆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如釋重負。
回到堂屋,看著那桌沒動過的酒菜,王娟小聲問:“這……這咋處理?”
王大龍擺擺手:“倒了吧。”
這一晚,格外平靜。沒有怪聲,沒有窺視感,一覺到天亮。
第二天,兩人不敢多留,匆匆鎖了老屋,返回了城裡。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軌。但那幾天的經曆,像根刺,紮在夫妻倆心裡。他們很有默契,很少再提起那件事。
隻是有一次,王大龍跟幾個老家來的朋友喝酒,喝多了點,又說起這事。一個朋友嘟囔了一句:“說起來也怪,大龍哥,你們回來的前一陣子,村裡有人晚上路過你家老墳山那邊,好像看到你家老爺子墳頭前,一直坐著個人影,黑乎乎的,看不清楚臉,就那麼坐著……直到你們回來那天才沒了。”
王大龍酒醒了一半,沒再接話,隻是鼻子一酸,有滴液體從眼角流了出來。
後來,關於王家脫孝惹出的怪事,還是在村裡小範圍傳開了。版本各異,但核心都一樣:那件不該帶回來的孝衣,那個舍不得走或者有心事未了的亡魂。
山村的夜晚依舊寂靜,隻是關於這片土地的怪談裡,又多了一個關於脫孝禁忌的、讓人後背發涼的故事。老人們說起時,總會壓低聲音告誡後生:規矩就是規矩,破了,是真要惹麻煩的。誰也不知道,那遲遲不肯離去的,究竟是牽掛,還是彆的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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