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加完班已經是淩晨。街對麵的那家“好運來”便利店還亮著燈,像黑暗中唯一的一隻眼睛。
我習慣性地走過去,想買點吃的墊墊肚子,卻沒想到今晚的便利店,和我記憶中任何一次都不同。
玻璃門滑開,熟悉的電子音“歡迎光臨”聽起來有點黏糊,像是卡了痰。冷氣開得特彆足,我胳膊上立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店裡光線慘白,照得貨架上的商品顏色都有些發暗。
隻有一個店員站在收銀台後麵,是個生麵孔,瘦高個,穿著不合身的藍色工裝,臉色在燈光下泛著一種不健康的青灰色。
他正低著頭,用一塊看起來油膩膩的白布,非常仔細地擦拭著收銀機的鍵盤。一下,又一下,仿佛那鍵盤上沾了什麼永遠擦不掉的臟東西。
我沒太在意,徑直走向冷藏櫃拿飯團。貨架之間的通道顯得特彆窄。我挑了個金槍魚飯團,轉身想去泡麵區,差點撞到一個人。
是個女人,穿著皺巴巴的睡衣外麵套了件舊外套,頭發亂糟糟的,眼神渙散。她好像沒看見我,直勾勾地盯著貨架上的方便麵,嘴裡喃喃自語:“買哪個好呢……哪個好呢……”
我側身讓她過去,走到泡麵區。正低頭看口味,聽見收銀台那邊傳來一陣壓抑的爭吵聲,是一對男女,聽起來像是夫妻。
男的三十多歲,穿著背心,露出胳膊上的紋身,一臉不耐煩。女的穿著緊身短裙,妝有點花,聲音尖利。
“媽的,快點挑!磨磨蹭蹭找死啊?”男人罵罵咧咧,順手從旁邊的貨架上拿了一包最便宜的火腿腸,扔進購物籃。籃子裡已經有些零食和啤酒。
“催你媽催!”女人不甘示弱地回嘴,拿起一瓶飲料看了看又放下,“老娘跟你熬到這半夜,買點吃的還不行?瞧你那窮酸樣,就知道買這破腸,夠誰吃?塞你屁眼兒裡都嫌細!”
她的話粗俗又刺耳,在寂靜的店裡格外響亮。那個擦拭鍵盤的店員動作頓了一下,頭似乎更低了。
“操你媽會不會說人話?”男人臉上掛不住,伸手狠狠在女人屁股上掐了一把,力氣很大,女人痛得“嗷”一聲,“再逼逼回去弄死你!趕緊的,拿完付錢!”
“付錢?你他媽有錢嗎?剛才打牌輸得褲衩都快沒了,還跟老娘裝大爺!”女人揉著屁股,嘴裡不乾不淨,但還是胡亂抓了幾包薯片扔進籃子。
我皺皺眉,不想摻和,拿了桶紅燒牛肉麵走向熱水器。接熱水的時候,我感覺後背有點發涼,好像有人盯著。我猛地回頭,隻有那個店員依然在擦鍵盤,而那對夫妻還在收銀台旁互相低聲辱罵,內容不堪入耳。
我端著泡好的麵,想找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走過雜誌架時,眼角瞥見一個影子蹲在最下麵一層貨架後麵。我停下腳步,看過去。
是個小男孩,四五歲的樣子,蹲在地上,背對著我,正對著貨架底層的一排魚罐頭。他伸出小小的手指,一下一下,輕輕地戳著其中一個罐頭的鐵皮蓋子。發出輕微的“嗒……嗒……”聲。
這麼晚了,怎麼有小孩獨自在這裡?我看了看那對還在爭吵的夫妻,他們似乎完全沒注意到這個孩子。
“小朋友?”我試探著叫了一聲。
孩子沒反應,還在專注地戳著那個魚罐頭。
這時,那對夫妻的爭吵升級了。男人似乎被女人一句極其下流的話徹底激怒,猛地推了女人一把。女人撞在旁邊的口香糖貨架上,架子晃了晃,幾盒口香糖掉在地上。
“你他媽敢推我?!”女人尖叫著爬起來,抓起購物籃裡的一罐啤酒就朝男人砸過去。男人躲開了,啤酒罐砸在身後的牆上,“嘭”的一聲悶響,黃色的液體和泡沫濺開來。
“臭婊子!反了你了!”男人徹底怒了,衝上去揪住女人的頭發,把她的頭往收銀台上按。女人拚命掙紮,雙腳亂蹬,發出嗚咽和惡毒的咒罵。
場麵瞬間失控。我下意識想上前勸阻,或者至少報警。但那個一直沉默的店員動了。
他放下那塊油膩的白布,抬起頭。他的臉在強光下顯得異常僵硬,眼睛很大,卻沒什麼神采,直勾勾地看向那對扭打的夫妻。
他沒有大喊,也沒有立刻衝過去,隻是用一種平直到詭異的語調開口,聲音不大,卻奇異地壓過了所有的吵鬨聲:
“本店……禁止喧嘩。”
那對夫妻好像沒聽見,或者根本不在乎。男人還在罵,女人還在哭喊掙紮。
店員不再說話。他慢慢地收銀台後麵走出來。他的步伐很輕,幾乎沒有聲音。他走到那對夫妻旁邊。
男人正揚起手,似乎要打女人。店員伸出手,搭在了男人的手腕上。他的手很白,手指細長,指甲剪得很乾淨。
奇怪的是,剛才還狂暴無比的男人,動作瞬間停滯了。他臉上的怒氣凝固了,轉而變成一種難以置信的驚愕,然後是恐懼。他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眼睛死死盯著店員抓住他手腕的那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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