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準時機,在他切完蘋果,抬手要把刀放回刀架的那一刻,猛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他的後背。我用了很大的力氣,他猝不及防,身體向前一傾,握著刀的手下意識地往回收——
刀刃劃過他另一隻手的虎口。
“嘶……”他吸了口氣。
血立刻湧了出來,鮮紅的,順著他的手指滴落在白色的廚台上。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著那傷口和湧出的血。
血是紅的。熱的。帶著腥氣。
他皺緊眉頭,甩了甩手,走到水池邊打開水龍頭衝洗傷口。水流衝淡了血跡,露出底下翻開的皮肉,看起來再正常不過。
“你怎麼搞的!”他扭頭斥責我,臉上帶著真實的痛楚和怒氣。
那一刻,他看起來那麼像真正的陳浩。那個會因為一點小傷齜牙咧嘴,會因為我毛手毛腳而發脾氣的丈夫。
巨大的愧疚感瞬間淹沒了我。我在乾什麼?我竟然真的動手傷了他?就因為那些莫名其妙的懷疑?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慌忙去找醫藥箱,手忙腳亂地給他消毒、包紮。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看著我哭,臉上的怒氣漸漸消了,歎了口氣:“行了,彆哭了,小口子,沒事。”
他伸手抹了抹我的眼淚。手指冰涼。
那天晚上,我們似乎恢複了往日的親密。他抱著我,動作溫柔了許多。我依偎在他懷裡,心裡五味雜陳。也許真是我壓力太大,出現了幻覺?那血是真的,疼的反應也是真的。我幾乎要說服自己了。
直到我半夜醒來,發現身邊是空的。
浴室裡傳來隱隱的水聲。我看了眼手機,淩晨三點半。他起來上廁所嗎?水聲持續了很久,不像上廁所,倒像是在長時間地衝洗什麼。
鬼使神差地,我躡手躡腳地下了床,走到浴室門口。門虛掩著一條縫。
我湊近縫隙,往裡看。
陳浩背對著門,站在洗手池前。他低著頭,開著水龍頭,正在反複衝洗他那隻受傷的手。包紮的紗布被拆下來扔在旁邊的垃圾桶裡。傷口暴露在外,被水流衝著。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這沒什麼不正常。
但緊接著,我看到他關掉了水,拿起旁邊那把鋒利的陶瓷刀。他用刀尖,對著那道已經不再流血的傷口,深深地,慢慢地,又劃了下去。
沒有皺眉,沒有吸氣,麵無表情。
更恐怖的是,傷口被再次劃開,卻沒有多少血流出。隻有一些暗紅色的、粘稠的、像是凝固後又化開的東西,緩慢地滲出來。
他對著鏡子,仔細地看著那道傷口,然後用手指,蘸著那點暗紅色的粘稠物,放到鼻子下聞了聞。
然後,他抬起頭,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我在門外,透過門縫,正好能看到鏡子裡他的臉。
他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扯開,露出了一個絕對不是人類能做出的,極度滿足而又無比詭異的笑容。
他在欣賞。欣賞那道傷口,或者,欣賞這具正在被他徹底占據的皮囊。
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發出一絲聲音,一步步退回到床上,渾身冰冷得像一塊鐵。
第二天,陳浩像沒事人一樣起床做早飯。手上的傷口重新包紮好了,他解釋說夜裡覺得紗布臟了,自己換了一下。
我看著他忙碌的背影,看著他那雙曾經擁抱過我的手,想起昨夜那個詭異的笑容和傷口裡流出的暗紅粘稠物。
我知道,我的丈夫陳浩,再也不會是以前那個他了。但現在占據這個軀殼的東西,必須被趕出去。我不能獨自逃跑,把危險留給可能還殘存一絲意識的他,或者留給其他毫無防備的人。
我以父親病重需要長期照顧為由,告訴陳浩我要回娘家住一段時間。他表現得很平靜,甚至幫我整理了行李,隻是那雙眼睛深處,依舊是一片我看不懂的冰冷。
離開家後,我立刻聯係了那位薑師傅,他讓我直接去拜訪了一位在鄰省深山寺廟中修行的老住持。我根據薑師傅的提示帶著陳浩常用的一支鋼筆,懇求住持相助。
老住持年事已高,眼神卻清澈洞明。他聽完我的敘述,又仔細看了看那支鋼筆,沉默良久,才緩緩道:“女施主,此非尋常附體,乃一執念極深的‘陰穢’,借由你丈夫近期運勢低窪、心神損耗之機纏附而上,正逐漸侵蝕他的生機與魂識。若任其發展,不過百日,你丈夫的魂魄將被徹底吞噬,肉身則淪為那東西的傀儡。”
他同意幫我,但強調需要陳浩身在現場。
一天後,我帶著老住持回到了我和陳浩的家。我用備用鑰匙打開門時,陳浩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畫麵閃爍,聲音卻開得極小。看到我身後的老和尚,他臉上閃過一絲極快的錯愕,隨即被一種詭異的平靜取代。
“回來了?這位是?”他站起身,語氣如常,但身體姿態卻透著一種不易察覺的戒備。
“這位大師是來幫我們的。”我直接攤牌,聲音因緊張而微微發抖。
老住持上前一步,單手立掌,目光如炬地盯著“陳浩”,沉聲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施主既非此身之主,何不離去,莫要再造孽障,損了自身陰德。”
“陳浩”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低沉冷笑:“多管閒事。”
話音剛落,客廳裡的燈光開始劇烈閃爍,溫度驟降。老住持不再多言,從袖中取出一串深色的念珠,口中念念有詞,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他一步步向“陳浩”逼近。
“陳浩”發出憤怒的低吼,眼神變得狂亂而猙獰,猛地抓起桌上的煙灰缸向老住持砸來。老住持不閃不避,隻將念珠向前一遞,那煙灰缸竟在離他半尺遠處像是撞到無形牆壁,哐當落地。
與此同時,“陳浩”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仿佛在與一股無形的力量搏鬥。他的臉上,兩種截然不同的表情在飛速交替:一種是屬於那鬼物的凶狠扭曲,另一種,則是我熟悉的陳浩,甚至有一瞬間,我看到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對我的擔憂和求救信號!
“浩哥!”我忍不住喊出聲。
老住持誦經的聲音陡然加大,如同洪鐘大呂。他手中的念珠散發出溫暖的光暈。隻見一道模糊的、扭曲的灰黑色影子,掙紮著從陳浩的天靈蓋處被強行拉扯出來,它發出無聲的尖嘯,充滿了不甘與怨毒。
老住持另一隻手捏了個法訣,淩空一點,低喝:“散!”
那灰影如同被陽光照射的冰雪,瞬間消散於無形。空氣中那股陰冷粘滯的感覺也隨之消失。
陳浩的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如紙,但胸口已經有了明顯的、屬於活人的起伏。
老住持額上見汗,長長舒了一口氣,對我說道:“女施主,幸不辱命。那穢物已除。你丈夫魂魄受損,元氣大傷,需好生靜養一段時日。期間或許會精神萎靡,記憶混亂,皆屬正常。多予關懷,輔以湯藥,假以時日,當可慢慢恢複。”
我撲到陳浩身邊,探了探他的鼻息,雖然微弱,但確實存在。我緊緊握住他冰涼的手,眼淚終於落了下來,但這一次,是希望的淚水。
接下來的幾個月,陳浩的身體和精神都在慢慢恢複。他確實忘記了很多事情,尤其是被附身那段時間的記憶,幾乎是空白。
他變得沉默寡言,容易疲憊,但看我的眼神,終於恢複了溫度,那是劫後餘生的依賴與感激。我們很少再提那段可怕的經曆,仿佛那隻是一個共同做過的噩夢。
這個城市依舊車水馬龍,霓虹閃爍。很少有人知道,在某個普通的家庭裡,曾進行過一場無聲而凶險的爭奪。都市的怪談裡,悄悄又多了一個:當心那個與你朝夕相處的人,或許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他已非他,正靜靜潛伏,等待完全占據你的生活,乃至你的所有。
喜歡短篇鬼語集請大家收藏:()短篇鬼語集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