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李家村卻依然悶熱得像個蒸籠。太陽西沉後,稻田裡蒸騰起一股泥土與稻穗混雜的氣息,混著遠處山林裡傳來的陣陣鴉鳴。
李國從沿著蜿蜒的田埂往家走。他的步子比平時快些,眼睛不時瞟向遠處那座隱在暮色中的山墳坡。村裡人都說那地方邪門,這些年越發不太平。
“見鬼了,鋤頭咋落田裡了。”他嘟囔著推開自家院門。
媳婦王四妹正坐在院裡剝豆子,聽到動靜頭也不抬:“慌裡慌張的,撞鬼了不成?”
李國從灌下一瓢涼水,抹了抹嘴:“天快黑了,得回去拿鋤頭。”
王四妹猛地站起來,豆子撒了一地:“你瘋啦?太陽都快落山了,墳坡下那塊田你也敢摸黑去?”
“新買的鋤頭,總不能丟那兒讓人偷了。”李國從翻出舊手電筒,試了試,光線昏黃。
“明天一早去不行嗎?那地方邪門,前幾天張老四還說在那兒看見個怪影子,像人不像人的。”王四妹扯住丈夫的衣袖。
李國從甩開她的手:“婦道人家懂個屁!我幾分鐘就回來。”
他走出院子,沒注意到身後妻子臉上閃過一絲怪異的表情。
墳坡下的稻田在暮色中泛著金褐色的光。李國從踩著田埂,很快在自家地頭找到了那把落下的鋤頭。他鬆了口氣,剛要彎腰去撿,眼角餘光卻瞥見田中央立著個黑影。
那似乎是個稻草人,卻又比尋常稻草人高大了許多,在漸濃的夜色中一動不動地立著。
“誰他媽在我地裡插這鬼東西?”李國從嘟囔著,打開手電照過去。
光線昏黃,勉強勾勒出稻草人的輪廓——它戴著一頂破舊的草帽,帽簷下似乎有一雙眼睛正盯著他。李國從心頭一顫,覺得那稻草人的身形莫名眼熟。
他猶豫片刻,還是邁步朝田中央走去。奇怪的是,明明隻有幾十步的距離,他卻走了好久也沒能靠近那個稻草人。四周不知何時起了一層薄霧,稻田裡的蛙鳴蟲叫突然消失了,靜得可怕。
“邪門了……”李國從後背發涼,轉身想往回走,卻發現來時的田埂不見了,四周全是齊腰高的稻穗。
他心跳加速,舉起手電四處照射,光線所及之處,隻有搖曳的稻穗和濃霧。那個稻草人依然立在原地,似乎離他更近了些。
李國從咽了口唾沫,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這次他走得很慢,眼睛死死盯著稻草人,數著自己的腳步。一、二、三……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當他數到一百步時,理應已經穿過整塊田地,可那稻草人依然在十步開外,仿佛在無聲地嘲弄著他。
“鬼遮眼!”李國從腦中閃過老輩人說的這個詞,冷汗瞬間濕透了衣衫。
他想起村裡流傳的說法——遇到鬼遮眼,要反著做事。於是他倒著往前走。隻走了十幾步,他就感覺後背撞上了什麼東西。
李國從猛地轉身,手電光正好打在稻草人臉上。
那不是稻草紮的臉,而是一張人臉——慘白、浮腫,眼睛是兩個黑洞,嘴角卻向上彎起,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更可怕的是,這稻草人穿著一件和他一模一樣的藍布衫子,連腰間那條紅布腰帶都彆無二致。
李國從嚇得魂飛魄散,拔腿就跑。他在稻田裡瘋狂奔跑,稻葉刮在臉上生疼,卻始終跑不出這片詭異的田地。不知跑了多久,他終於看到前方有燈光——是自家院子的燈光。
他連滾帶爬地衝進院子,王四妹正坐在門檻上嗑瓜子。
“見鬼了!墳坡下那田裡有鬼東西!”李國從癱倒在地,上氣不接下氣。
王四妹慢悠悠地站起來:“啥鬼東西?看把你嚇的。”
“稻草人!長得跟我一樣的稻草人!”李國從聲音發顫。
王四妹嗤笑一聲:“胡說八道,咱家田裡根本沒紮稻草人。你怕是累糊塗了。”
李國從還想說什麼,卻突然愣住了——他發現自己褲腿上乾乾淨淨,沒有一點泥濘。從墳坡下跑回來至少有兩裡路,剛下過雨的田埂怎麼會不沾泥?
“我咋…咋回來的?”他喃喃自語。
王四妹把他拉起來:“彆胡思亂想了,洗洗睡吧,明天還要起早呢。”
那一夜,李國從睡得極不安穩,夢中總有個穿著藍布衫的稻草人對他笑。
第二天清晨,李國從被雞鳴吵醒。他揉著脹痛的腦袋走出房門,發現王四妹已經做好了早飯。
“昨晚我做噩夢了。”他喝著粥,聲音沙啞。
王四妹給他夾了一塊肉:“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今天我去墳坡下割點豬草,順便看看你說的那鬼東西。”
“我跟你一起去。”李國從說。
王四妹搖頭:“你不是答應幫張老四家修豬圈嗎?大老爺們說話不算數?”
李國從這才想起這茬事,隻好點頭同意。
吃過早飯,王四妹背著竹筐出了門。李國從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心裡莫名不安。
這一整天,李國從都心不在焉,修豬圈時差點砸到手。張老四笑他:“咋了,想媳婦想得魂不守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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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國從勉強笑笑,沒提昨晚的怪事。
太陽偏西時,王四妹回來了,竹筐裡裝滿豬草。
“看到什麼沒有?”李國從急切地問。
王四妹搖頭:“啥也沒有,就咱家那片稻子長勢挺好。”
李國從鬆了口氣,看來真是自己眼花了。
接下來的幾天風平浪靜,李國從漸漸忘了那晚的怪事。直到第七天傍晚,他在自家院中劈柴,突然聽到隔壁小孩的哭喊聲。
“李叔背後有鬼!有鬼!”
李國從回頭,隻見鄰居家五歲的狗蛋指著自己身後,嚇得小臉煞白。狗蛋娘趕緊捂住孩子的嘴,歉意地朝李國從笑笑,抱著孩子快步回了屋。
李國從心裡發毛,放下斧頭回到屋裡,對著牆上的小鏡子照了又照,什麼也沒發現。
當晚,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李國從起夜時,迷迷糊糊看到窗外有個黑影。他湊近一看,竟是那個稻草人站在院中,臉正對著窗戶。
他嚇得睡意全無,猛掐自己大腿,疼得直抽氣——不是夢!
稻草人依然立在院中,月光下,它的臉更加清晰:浮腫慘白,眼窩深陷,嘴角掛著詭異的笑。最可怕的是,它似乎在慢慢移動,一點點靠近窗戶。
李國從連滾帶爬地搖醒王四妹:“它……它來了!在院裡!”
王四妹睡眼惺忪地坐起來:“啥東西?”
“那個稻草人!”李國從指著窗外。
王四妹眯眼看了看,突然笑了:“哪有什麼稻草人,你夢遊了吧?”
李國從猛地轉頭,院裡空空如也,隻有月光灑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