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的傍晚總是格外寧靜,夕陽的餘暉灑在層層疊疊的梯田上,將稻穗染成了金紅色。遠處山巒疊翠,幾縷炊煙從散落的土坯房頂嫋嫋升起,空氣中彌漫著柴火和飯菜的香味。
茂才老漢蹲在自家門檻上,抽完最後一袋旱煙,在鞋底上磕了磕煙鬥,起身朝村西走去。
今天是農曆七月十四,他得去鄰村姐姐家送些新碾的糯米。老伴本想留他明日再走,但茂才擺擺手:“大姐等著做糍粑呢,就十來裡路,我兩個時辰就回來。”
“你可記得走大路,彆貪近走野豬嶺那條道。”老伴倚著門框叮囑。
茂才含糊地應了一聲,心裡卻另有打算。野豬嶺那條山路雖荒涼,卻能省下大半路程,他走了大半輩子,夜路走過不少,還有摸黑走不了的理了?
村口,幾個老人坐在大槐樹下乘涼,看著茂才背著布袋子往西去,有人喊道:“茂才哥,天快黑了,還出去啊?”
“去河西村送點米,很快就回。”茂才頭也不回地擺擺手。
等他走遠了,槐樹下的老人們低聲議論起來。
“今天可是七月十四啊,他怎敢出門?”
“怕是走了野豬嶺那條道...”
“嘖,那條路邪門得很,去年王老五不就是在那兒...”
話沒說完,眾人都沉默了,隻是搖頭。
茂才確實打算走野豬嶺。他健步如飛,不一會兒就離開了村子,踏上那條荒蕪的山路。
路兩旁是半人高的野草和密密麻麻的鬆樹林,越往裡走,光線越暗。山風穿過鬆林,發出嗚嗚的聲響。
天色迅速暗了下來,茂才這才有些後悔。野豬嶺這條道多年少人行走,路麵已經長滿了野草,兩旁的樹木幾乎將天空完全遮蔽。四周靜得出奇,連鳥鳴蟲叫都聽不見。
正走著,茂才忽然覺得背後一陣發涼,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暗中盯著他。他猛一回頭,卻隻看見空蕩蕩的山路和隨風搖曳的樹影。
“自己嚇自己。”茂才嘟囔著,加快了腳步。
山路一轉,前方出現了一片墳地,是附近幾個村子共用的亂葬崗。有些無主孤墳已經塌陷,露出黑黢黢的洞口。墓碑東倒西歪,在暮色中如同一個個沉默的鬼影。
茂才心裡發毛,硬著頭皮繼續走。就在這時,他看見前方路邊隱約有紅光閃爍,走近一看,竟是一頂鮮紅的轎子,靜靜地停在路中央。
那轎子十分古怪,通體猩紅,像是用鮮血染成,轎簾緊閉,四周不見一個人影。在這荒山野嶺,又是黃昏時分,怎會有如此嶄新的轎子?
茂才心裡咯噔一下,想起老輩人說的“鬼抬轎”——傳說在七月半前後,荒郊野外的轎子千萬不能靠近,那是鬼物引誘活人的陷阱。
他本想繞道而行,卻發現自己雙腿不聽使喚,直直朝轎子走去。更奇怪的是,他內心竟生出一種強烈的念頭:必須坐進那轎子裡。
茂才掙紮著想要控製自己的身體,卻無濟於事。他眼睜睜看著自己掀開轎簾,鑽了進去。轎內寬敞得出奇,漆黑一片,外麵微弱的光線完全透不進來。
轎子突然動了,悄無聲息地離地而起,向前飄去。茂才試圖掀開轎簾看看外麵,卻發現轎簾如同鐵板一塊,紋絲不動。他用力拍打轎壁,也沒有任何回應。
轎子行進平穩,幾乎感覺不到顛簸,隻有輕微的起伏感,像是被人抬著行走。但茂才聽不到任何腳步聲或呼吸聲,隻有死一般的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轎子終於停了下來。轎簾自動掀開,茂才迫不及待地鑽了出去,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四周是荒蕪的田地,遠處隱約可見幾間破敗的土房,但沒有任何燈火或人煙。月亮不知何時已經升起,慘白的光線灑在地上,給周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詭異的色彩。
茂才回頭看去,那頂紅轎子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堆燒焦的木頭和破布,像是某種祭祀後留下的殘骸。
他心頭一緊,意識到自己真的遇到了傳說中的“鬼抬轎”。老輩人說,上了鬼轎的人,要麼永遠回不了家,要麼會被帶到陰間。
茂才定了定神,辨認方向。根據月亮的位置,他判斷這裡應該是河西村北麵的荒坡。奇怪的是,河西村應該就在眼前,但現在卻不見半點燈火。
他朝著記憶中的村子方向走去,腳下的土地乾裂,顯然已經荒廢多年。當他走到村口時,眼前的景象讓他倒吸一口冷氣——
村子裡房屋倒塌,雜草叢生,分明已經廢棄許久。但這不可能,他上個月才來過姐姐家,那時村子還熱鬨得很。
茂才快步走向姐姐家的位置,卻發現那裡隻剩下一片廢墟,連屋頂都已經塌陷。在月光下,他看到廢墟中有一塊斑駁的墓碑。
他顫抖著走近,擦去墓碑上的塵土,上麵赫然刻著姐姐、姐夫和侄兒的名字,以及死亡日期——十五年前。
茂才腿一軟,癱坐在地。十五年前,河西村曾遭遇一場山洪,半個村子被埋,死了幾十口人。可他明明記得,姐姐一家當時逃過了一劫,和幸存的村民一起重建家園,這些年來他們一直有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