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旺斷後,不時回頭吠叫,阻止黑影的追趕。我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但霧氣似乎沒有儘頭,無論怎麼跑,都像是在原地踏步。
更糟糕的是,前方又出現了兩個同樣的黑影,它們從兩側包抄過來,封住了我們的去路。三麵受敵,我們被逼到了絕境。
爺爺臉色蒼白,汗珠從額頭滾落。他環顧四周,突然眼睛一亮:“水!跟我來!”
他拉著我衝向右側的秧田水溝,毫不猶豫地踏進齊膝深的水中。阿旺緊隨其後,濺起陣陣水花。黑影在田邊停住,似乎不願接觸水麵。
“它們怕水?”我喘著氣問。
“不是怕水,是怕活水。”爺爺解釋,“流動的水能阻擋它們。”
我們沿著秧田中的水溝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黑影在田埂上並行跟隨,但始終不敢踏入水中。這給了我們喘息的機會,但並非長久之計。
“爺爺,我們會不會回不了家了?”我帶著哭腔問。
老人停下腳步,蹲下身平視我的眼睛:“記住,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放棄。你是莊稼人的後代,土地會保護你的。”
他站起身,拔了幾根秧苗。爺爺將秧苗舉到胸前,口中念念有詞。
突然,阿旺對著一個方向興奮地叫起來,尾巴搖得歡快。
“有救了!”爺爺眼中閃過希望的光芒,“阿旺聞到家的方向了!”
果然,大白狗毫不猶豫地朝著一個方向衝去,我們緊跟其後。說來也怪,隨著我們前進,霧氣開始變薄,那些黑影也逐漸消失不見。
遠處,一點火光在霧中閃爍,接著是兩點、三點。
“他爹!小華!”是奶奶和爹媽的聲音!
“我們在這裡!”爺爺高聲回應。
兩撥人終於在村外三裡處相遇。奶奶舉著火把,臉上還掛著淚痕。爹媽手持棍棒,神情緊張。就連家裡那隻老貓也跟在後麵,見到我們,“喵”了一聲,蹭著爺爺的褲腿。
“你們可算回來了!”奶奶一把抱住我,“都快天亮了,擔心死我們了!”
我這才發現,東方的天空已經泛白,月亮西沉,星星黯淡。我們竟然在霧中掙紮了近兩個時辰。
“遇到了‘鬼打牆’。”爺爺簡單解釋,不願多說。
返家的路上,奶奶告訴我,她原本睡著了,但老貓突然焦躁不安,撓門尖叫。她起身查看,發現月亮周圍有暈,這是起霧的征兆。
更讓她擔心的是,她睡著那會夢見爺爺和我在一片白茫茫中迷失方向。於是她叫醒爹媽,一同出來尋找。
“阿旺是怎麼找到方向的?”回家的路上,我問爺爺。
爺爺摸著白狗的頭:“狗,尤其是白狗,能看見人看不見的東西。貓也能感知危險。動物比人靈敏啊。”
我回頭望去,晨曦中的鄉村寧靜安詳,秧田在微風中泛起漣漪,仿佛昨夜的一切隻是一場噩夢。但爺爺緊鎖的眉頭告訴我,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多年後,爺爺臨終前才告訴我那夜的真相:那些黑影是“水鬼”——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水鬼,而是淹死者的怨氣凝聚而成,專門在起霧的夜晚引誘行人。那晚若不是阿旺的吠叫讓它們不敢逼近,若不是爺爺經驗豐富找到了活水之路,我們很可能就成為它們的替身了。
“記住,”爺爺握著我的手,“土地有靈,善待它,它會保護你。”
......
夕陽西下,我扛著鋤頭走在田埂上。
時光荏苒,三十年了,我也成了地道的莊稼漢。村子還是那個村子,隻是多了幾條水泥路,少了些老房子。
我放完秧水,繞道經過村後的山坡。那裡有四座墳,一座是爺爺的,一座是奶奶的,旁邊兩個小小的土包,下麵睡著阿旺和那隻老貓花花。爺爺去世後的第二年,阿旺就再沒起來,趴在主人墳前靜靜停止了呼吸。
初夏的夕陽給墳頭披上金色外衣,遠處的秧田綠得醉人。我坐下來,點起旱煙——就像爺爺當年那樣。
“爺爺,奶奶,阿旺,老花,我來看你們了。”我輕聲說,倒上一杯酒在墳前。
微風拂過,墳頭的狗尾巴草輕輕搖曳,像是回應。
我想起那個恐怖的夜晚,更想起月夜歸家的溫馨畫麵:我、爹娘、爺爺奶奶,還有一條白狗一隻老貓,在月光下相互扶持。那是愛的力量,是血脈的羈絆,是鄉土最深沉的守護。
爺爺說得對,土地有靈。它見證生死,也承載記憶。每一株秧苗都延續著祖先的血脈,每一粒米飯都凝聚著鄉土的靈魂。
夕陽沉下山頭,我起身踏上歸途。
回頭望去,爺爺,奶奶,阿旺和老花的墳靜靜立在暮色中,仿佛他們還在守著這片土地,引領著我,守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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