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後,趙曉嬌總感覺窗外有人看她,但她家住十七樓。
丈夫陳光興說她疑神疑鬼,是加班太累。他摟著她,手不規矩地在她大燈上揉捏,嘴裡呼出的酒氣噴在她耳後:“怕啥?有鬼來了,老子先弄死它,然後再給你三通、灌腸。”趙曉嬌推開他,心裡那股寒意卻散不掉。窗簾沒拉嚴,一道縫隙外是濃得化不開的夜,她總覺得縫隙後貼著一張臉。
事情是從上周三開始的。趙曉嬌下班晚,獨自穿過小區後巷那條短路回家。路燈壞了一盞,剩下的那盞時明時暗,滋啦響。
她走得急,高跟鞋敲在水泥地上,回聲在狹窄的巷壁間撞來撞去,聽著像有另一個人在不遠不近地跟著。她回頭,什麼都沒有,隻有自己長長的影子被昏暗的光扯得變形,癱在地上。
可感覺不對。不是被人跟蹤的窺視感,是某種更粘稠、更冰冷的東西,從後頸一路爬上來,鑽進衣領。她甚至能感到那“目光”刮擦皮膚的感覺,不是一道,是好幾道,從不同方向粘過來,像被一群看不見的蟲子圍住了。
她跑起來,衝進樓棟,電梯門合上的刹那,透過縫隙,她似乎瞥見巷口陰影裡,立著幾個模糊的、不成人形的輪廓,一動不動,麵朝她的方向。
“你就是自己嚇自己。”陳光興聽完,嗤笑一聲,把煙按滅在滿是油漬的外賣盒上。他光著膀子,隻穿一條褲衩,斜躺在沙發上刷手機,屏幕光照著他油膩的臉。“這世上哪有鬼?有鬼也是窮鬼、色鬼。”他斜眼瞄她,咧嘴笑,露出被煙熏黃的牙,“像你老公我這樣的。”
趙曉嬌沒接話,默默收拾桌子。碗筷碰撞的清脆聲在安靜的客廳裡格外刺耳。那晚之後,家裡總有種揮之不去的“不乾淨”。
不是臟,是一種感覺。有時半夜醒來,明明緊閉的窗戶,窗簾卻在輕輕晃動,像被什麼東西剛剛蹭過。廚房的水龍頭,明明擰緊了,隔一會兒就會自己滴下一滴水,“嗒”一聲,在死寂的夜裡清晰得嚇人。她檢查過,龍頭沒壞。
最讓她頭皮發麻的是溫度。不管白天多熱,隻要她獨自在家,特彆是黃昏過後,屋裡的氣溫就像掉進了冰窟窿,不是空調那種乾冷,是帶著濕氣的陰寒,往骨頭縫裡鑽。
她去摸暖氣片,卻是燙的。這種冷,隻圍著她。陳光興一回家,叼著煙罵罵咧咧往沙發一癱,那寒氣就似乎退開些,但並沒走遠,隻是盤踞在角落、窗簾後、天花板的陰影裡,等著。
她跟陳光興說屋裡冷。陳光興摸著她的腰,手往下滑,湊在她耳邊噴著熱氣:“冷?老公給你暖暖。動起來就不冷了。”他心思根本不在她的話上,隻在她身上。陳光興向來這樣,變著法子折磨她,她一身的婦科病從來沒斷過,而且越來越嚴重。
趙曉嬌閉上眼,身體繃緊,感覺那幾道冰冷的“視線”仿佛還粘在背上,和陳光興滾燙的手一起,讓她一陣陣脊背發涼。
她開始做噩夢。不是情節清晰的夢,而是一片沉滯的黑暗,黑暗中有什麼東西在緩慢蠕動,靠近,然後她會感到窒息,像被幾雙冰冷僵硬的手同時掐住脖子,按進冰冷的水裡。她掙紮著醒來,每次都是淩晨三點左右,心跳如鼓,渾身冷汗,而身邊的陳光興鼾聲如雷。
她試過很多方法。在枕頭下放剪刀,沒用。聽說桃木辟邪,她買了串桃木手鏈戴著,當天夜裡,那手鏈莫名其妙斷在床上,珠子滾了一地。她去廟裡求了符,折成三角包隨身帶著,第二天醒來,發現符包在她睡褲口袋裡,變成了焦黑的紙灰,而睡褲完好無損。
恐懼像藤蔓,纏緊了她。她不敢一個人待在家,下班了也在公司磨蹭,直到不得不回去。
陳光興越來越不耐煩,罵她“神經病”、“喪門星”,說她再這樣疑神疑鬼就滾蛋。他們的對話越來越不堪,充斥著他單方麵的下流辱罵和粗暴的索求,趙曉嬌像塊木頭,默默忍受,感覺自己和這個家,都在一點點被黑暗消化掉。
變故發生在周五晚上。陳光興和同事喝酒,半夜才回來,醉醺醺的,脾氣格外暴戾。他一腳踹開門,把鑰匙摔在地上,嘴裡不乾不淨地罵著。
趙曉嬌還沒睡,蜷在沙發角落,裹著毯子,屋裡冷得她牙齒打顫。陳光興一進門,那股陰寒似乎頓了頓,然後變本加厲地彌漫開來,連燈光都似乎暗了幾分,蒙上一層灰蒙蒙的暈。
“裝什麼死樣!”陳光興瞪著她,眼睛通紅,搖搖晃晃走過來,一把扯掉她身上的毯子。趙曉嬌穿著單薄的睡衣,瞬間暴露在冰冷的空氣裡,激起一片雞皮疙瘩。她驚恐地看著丈夫,也看著他身後。
客廳通往玄關的過道陰影裡,燈光似乎照不進去,那團濃墨般的黑暗,在蠕動。不是影子該有的晃動,是某種有厚度的、不祥的東西在緩緩膨脹,邊緣似乎伸出幾縷類似觸手或肢體的模糊輪廓,朝著陳光興的背影延伸。
“陳光興!你後麵!”趙曉嬌尖叫起來,指著那片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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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光興回頭,眯著眼看了下空蕩蕩的過道,轉回來,一巴掌扇在她臉上。“媽的!還來!嚇老子?!”他揪住她的頭發,把她從沙發上拖下來,“一天到晚鬼啊鬼的,老子看你是欠日!”
頭皮撕裂的痛讓趙曉嬌眼前發黑。她被拖向臥室方向,掙紮間,她看清了。不是幻覺。
過道那團陰影“散開”了,變成了四個……“人影”。它們沒有清晰的五官和衣著,更像是由濃鬱的惡意和夜色的雜質糅合出的類人形輪廓,邊緣不斷扭曲、波動,散發著絕望和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