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根看到他們的臉,差點叫出聲。
五官模糊一片,像融化的蠟。
那三個人開始走動,但不是走路,是飄。腳不沾地,在院子裡飄來飄去。
繞著那棵老槐樹轉圈。
一圈,兩圈,三圈...
劉根腿都軟了。他想後退,卻動不了。
這時,一隻冰涼的手搭在他肩上。
劉根一激靈,回頭。
是春花。她也起來了,臉色慘白。
“外…外麵...”春花指著窗外。
劉根再看出去,院子裡空了。
那三個人不見了。
“看…看到了?”劉根問。
春花點頭,渾身發抖。
突然,敲門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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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很輕,但在這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誰?”劉根問,聲音發顫。
門外沒人回答。
敲門聲又響起。
咚,咚,咚。
這次更急了。
“大…大娘?”劉根喊。
還是沒回答。
劉根和春花抱在一起,盯著房門。
門吱呀一聲,自己開了。
老太太站在門口,手裡端著個碗。
“餓了吧,吃點東西。”她說,聲音還是乾巴巴的。
“不…不餓。”劉根說。
“吃點吧,專門給你們做的。”老太太走進來,把碗放在桌上。
碗裡是粥,黑乎乎的,看不出來是什麼。
“吃啊。”老太太盯著他們。
劉根和春花不敢動。
“快吃!”老太太突然尖叫起來,聲音刺耳。
同時,她的臉開始變化。皺紋更深了,眼睛凸出來,嘴咧到耳根。
“吃!吃!吃!”她一遍遍尖叫。
劉根拉起春花就跑。
衝出房門,衝過堂屋,衝到院子裡。
院子門打不開。
“往哪跑?”老太太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劉根回頭,看到老太太追出來,不,是飄出來。她的腳離地三寸,雙手伸直,指甲又黑又長。
“春花,翻牆!”劉根把春花托上牆頭,自己跟著翻過去。
兩人落地,沒命地跑。
跑進樹林,荊棘刮破了衣服和皮膚,但誰也顧不上。
跑了不知道多遠,劉根停下來喘氣。
春花癱在地上,哭都哭不出來。
“那…那是啥...”她問。
“不知道...”劉根也喘得厲害。
休息了一會兒,他們繼續走。沒有方向,隻想離那院子遠點。
走著走著,劉根看到前麵有亮光。
又是燈光。
“不…不能去了...”春花拉住他。
“萬一是真的...”劉根再一次鬼使神差的想要靠近。
他們小心翼翼地靠近。
這次是個小廟,土地廟。廟裡有盞長明燈。
“進去躲躲。”劉根說。
廟很小,隻能容兩三個人。中間是土地公的泥像,已經斑駁脫落。
劉根和春花擠在角落裡。
外麵風大起來,吹得樹林嗚嗚響,像無數人在哭。
“根兒,我們會死在這兒嗎?”春花問。
“不會。”
“可我們找不到路...”
“天亮了就能找到。”
沉默。
“根兒,我想和你日逼。”春花突然說。
“啥時候了還想這個!”
“我怕死了就不能日了。”春花說,語氣認真。
劉根愣了下,然後笑了。苦笑。
“死不了。”
“萬一呢?”
“沒有萬一。”
外麵突然傳來歌聲。
女人的歌聲,很輕,聽不清唱什麼,但調子哀哀的,聽得人心裡發毛。
歌聲越來越近。
劉根從門縫往外看。
看到一個穿紅衣服的女人,在樹林裡走。不,是飄。長發遮住臉,手裡提著個燈籠,紅的。
紅燈籠在黑夜裡特彆紮眼。
女人走到廟前,停下了。
她慢慢轉過身,麵對廟門。
劉根屏住呼吸。
女人開始梳頭。手裡不知從哪變出把梳子,一下,一下,梳著長發。
梳著梳著,頭掉了。
不是掉地上,是拿在手裡,繼續梳。
頭在她手裡,臉對著廟門,眼睛睜著,嘴角帶著笑。
劉根差點叫出來。他捂住自己的嘴。
梳了一會兒,女人把頭裝回去,繼續往前走。
歌聲漸漸遠去。
劉根癱坐在地上,渾身冷汗。
“看…看到了?”春花問。
劉根點頭,說不出話。
後半夜特彆難熬。每一聲響動都讓兩人心驚肉跳。
終於,天邊泛白了。
雞叫了。
第一聲雞鳴傳來時,劉根覺得那是最美的聲音。
天慢慢亮起來。樹林突然變回熟悉的樣子。
劉根和春花走出廟門。
看清周圍後,兩人都愣住了。
他們就在劉家坳後山。這廟就是他們村的土地廟,他們現在才看清這熟悉的土地廟,和昨晚完全不同。從這兒下山,二十分鐘就能到家。
昨晚走了大半夜,原來一直在原地打轉。
“鬼打牆...”春花喃喃道。
“快走。”劉根拉著她下山。
下山路上,經過一片墳地。劉根拉起春花就跑。
一口氣跑回家,鎖上門,兩人癱在地上,半天沒起來。
後來他們才知道,確實有槐樹溝這地方,確實有過人家,但一百二十年前就死絕了。一家三口,男人殺了老婆孩子,然後自殺。屍體在老槐樹下發現的。
那個穿紅衣服的女人,是八十年前上吊死的新娘,就在土地廟的梁上。
至於路上遇到的那個指路人...
村裡老人說,那是“路引子”,專門給走夜路的人指錯路。遇上他,就彆想在天亮前走出去。
劉根和春花病了一場,半個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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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以後,他們再也不走夜路了。
下午太陽還老高就回家。
有時候劉根會做噩夢,夢見那張模糊的臉。
每次驚醒,春花都抱著他,說“沒事了,在家呢”。
在家呢。
這三個字比什麼都管用。
慢慢地,生活恢複了正常。
春天,山裡的野花開成一片,紅的黃的紫的,像給山坡披了條花毯子。
夏天,溪水清涼,孩子們光著屁股在裡麵撲騰。
秋天,柿子紅了,掛在枝頭像一個個小燈籠。
冬天,雪蓋住屋頂,煙囪冒著白煙,狗在院子裡追自己的尾巴。
劉根和春花還是那樣,說話沒遮沒攔。
“春花,你屁股又大了。”
“咋,不喜歡?”
“喜歡,更喜歡了。”
“死樣!”
然後兩人笑作一團。
那晚的事,他們很少提起。
但有些東西變了。
劉根現在每天回家,看到春花在灶台前忙活,心裡就特彆踏實。
春花呢,晚上一定要劉根摟著才睡得著。
有次村裡年輕人聚會,有人問:“根哥,聽說你們遇過那東西?”
劉根喝了口酒,說:“啥東西?我們就是摩托車壞了,在山裡睡了一夜。”
“可有人說...”
“有人說個屁!”劉根打斷他,“喝酒!”
等人都散了,春花問:“為啥不說?”
“說了誰信?”劉根點根煙,“再說,有些事,自己知道就行了。”
春花靠在他肩上。
月亮很圓,掛在山尖上。
“根兒。”
“嗯?”
“那晚我真以為要死了。”
“我也以為。”
“可咱們沒死。”
“沒死。”
“為啥?”
劉根想了想,說:“可能...咱倆太騷了,鬼都受不了。”
春花捶他一下,然後笑了。
笑得很響,驚起了樹上的鳥。
鳥兒撲棱棱飛起來,在月光下像一群精靈。
遠處傳來狗叫聲,一家,兩家,好多家。
整個村子都醒了,又好像一直醒著。
山還是那座山,路還是那條路。
白天走,陽光明媚。晚上走,月光如水。
隻是劉根和春花知道,有些東西,最好彆在晚上遇見。
不是怕死。是怕死了,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就聞不到早晨的炊煙味了,就聽不到孩子的笑聲了,就感受不到懷裡人的體溫了。
活著多好啊,有山,有水,有家,有她。鬼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差點就失去了這一切。
現在,劉根每晚摟著春花,睡得特彆香,有時候說夢話:“春花...屁股真大...”
春花在他懷裡偷笑。窗外的月亮靜靜地看著,看著這座山,這個村,這間屋,這兩個人。
它看了千年萬年,還要繼續看下去,看生,看死,看聚,看散,看那些在黑夜裡迷路,又在天亮時回家的人,看那些差點失去,卻最終抱緊的一切。
月光如水,灑滿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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