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用的。”陳倩站了起來,向他走近。她臉上的血痕讓她看起來更加詭異。“你看不到我,但我能看到你。你的一切。你小時候偷過你爸的錢,放在你小學自然課本的夾層裡。你第一次幻想,對象是你初中女數學老師。你前年出差,在酒店叫過特殊服務,用了假名字。你上個月,在辦公室廁所隔間,用手機看小視頻。”她每說一句,就靠近一步,聲音平直,卻像刀子剮著張仲良的神經。“你看到對門陳阿姨死了,心裡偷偷鬆了口氣,因為她總在樓道裡說閒話,懷疑我是樓鳳。你剛才,看著我流血,除了害怕,還有一點興奮,對吧?你覺得這樣很美,很刺激,像那些你偷看的暴力片子裡的女人。”
“彆說了!求求你,彆說了!”張仲良癱倒在地,捂住耳朵,蜷縮起來。那些他內心最深處的、最肮臟的、最隱秘的念頭,被如此赤裸裸地、平靜地揭露出來,比任何酷刑都可怕。他覺得自己被扒光了,扔在聚光燈下,每一寸皮肉,每一絲念頭,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陳倩在他麵前蹲下,湊近他。張仲良能看到她瞳孔中自己崩潰扭曲的倒影。“這雙眼睛,”她指著自己的眼睛,“現在能看見‘真實’。所有人的真實。想法,記憶,秘密,疾病,死亡……所有你看不到,或假裝看不到的。它喜歡看,也喜歡……告訴該知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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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告訴了陳阿姨?”張仲良顫抖著問。
“我隻是看了她心臟一眼。”陳倩說,“她自己承受不了‘被看得那麼清楚’的感覺。她老了,血管也老了。”
“你為什麼要這樣?!陳倩呢?!我老婆呢?!”張仲良哭喊著。
“她在啊。”陳倩歪了歪頭,這個動作曾經是陳倩的可愛小動作,現在卻隻讓人汗毛倒豎。“隻是睡著了。或者說,躲起來了。因為看太多,太累了。”
她伸出手,冰涼的手指觸碰到張仲良的額頭。張仲良劇烈地哆嗦了一下。
“你看,”她輕輕說,“你現在的念頭是,殺了我,或者自殺。哪個更容易點。”
張仲良徹底絕望了。在這個“東西”麵前,他沒有任何秘密,沒有任何防禦。連思維都是透明的。
“我不會殺你。”陳倩收回手,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你是我丈夫。至少,現在是。這身體還需要你照顧。而且,”她轉身走向臥室,“看著你每天活在‘被看穿’的恐懼裡,挺有意思的。比看電視有意思。”
她走進臥室,關上了門。
張仲良躺在冰冷的玄關地上,很久,很久。直到天色發亮。
日子變成了煎熬。張仲良不敢看陳倩的眼睛,那雙“鬼瞳”能吸走他所有的勇氣。他不敢思考,因為任何念頭都會暴露。他變得沉默,麻木,行屍走肉。
陳倩則一切如常,做飯,打掃,隻是更多時間坐在那裡“看”。看牆壁,看窗外,看空氣。有時候,她會突然說出一些讓張仲良頭皮炸開的話。
比如,她會看著牆壁說:“隔壁夫妻在吵架。女人懷疑男人出軌,男人沒有,但他偷偷把家裡的存款轉了一部分去買股票,賠光了。”過了一會兒,隔壁果然傳來激烈的爭吵和摔東西的聲音。
又比如,她在超市,看著一個排隊付錢的陌生男人,淡淡地說:“他有肝癌,晚期,自己還不知道。擴散了。”兩天後,小區傳來消息,那男人突然暈倒送醫,查出了晚期肝癌。
她成了一個恐怖的廣播站,平靜地播報著每個人的隱私、厄運和終結。
張仲良想逃,可他無處可逃。每次他升起離開的念頭,陳倩就會在恰當的時候,用平淡的語氣點破他:“買去哪裡的票?西南方向?那個城市最近有暴雨,飛機可能會延誤。”“身份證在抽屜第二層,現金在書架上那本《辭海》裡夾著。”“彆忘了給你媽打電話,她下周生日,你上次忘記,她傷心了很久。”
她什麼都知道。她用這種溫和的、敘述事實的方式,將他牢牢鎖在身邊,鎖在無儘的恐怖裡。
更讓張仲良崩潰的是,陳倩開始“看”他了。不是看表麵,而是看裡麵。那天,張仲良小腹隱隱作痛。陳倩看了一眼,說:“你腎裡,有顆很小的結石。現在不疼,但下個月可能會掉下來,那時候會疼。”過了幾天,張仲良腸胃不適。陳倩說:“你昨晚吃的燒烤不乾淨,有寄生蟲,現在還沒事,但明天可能會腹瀉。”她說得全都對。
她甚至看著他,平靜地預告:“你頸椎不好,第三節和第四節有點錯位,四十歲以後可能會經常頭暈。你心臟負荷有點大,雖然現在沒事,但如果你繼續這樣焦慮恐懼,五年內可能會出問題。”這些話像詛咒,刻在張仲良腦子裡。
他覺得自己從裡到外都被拆解、審視、標注了。他不再是個人,而是一具隨時會被宣讀故障報告的皮囊。
恐怖在不斷升級。有一次,張仲良在浴室洗澡,門關著,水聲很大。洗到一半,他忽然聽到陳倩的聲音,就在門外,清晰得仿佛就在耳邊:“你左邊肩膀後麵,新長了一顆很小的紅痱子。”張仲良嚇得魂飛魄散,猛地轉身,背上全是泡沫,門外什麼都沒有。他顫抖著擦掉背上的泡沫,對著模糊的鏡麵艱難扭頭,果然,在左邊肩胛骨下方,有一粒針尖大的紅點,他從未注意過。
她無處不在,無所不見。
終於,張仲良的精神繃到了極限。他意識到,這樣下去,要麼會瘋,要麼會死。而這個占據他妻子身體的“東西”,會一直用那雙鬼瞳,冰冷地注視著這一切,或許還會饒有興致地“播報”他的瘋狂和死亡。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心裡滋生,並且迅速蔓延。既然逃不掉,躲不開,也顧不了妻子的身體了,那就毀掉那雙眼睛!毀掉那雙看得見一切的眼睛!
這個念頭一起,他立刻感到一道視線落在他身上。陳倩坐在客廳,目光似乎穿透了牆壁,直視著他。他知道她“看”到了。但他不在乎了。破罐子破摔的瘋狂壓過了恐懼。
他需要機會,需要工具。
機會很快來了。陳倩說要去樓下便利店買點東西。她穿上外套,走到門口,換鞋。彎腰的時候,後頸露出一段白皙的皮膚。
張仲良站在她身後,死死盯著那截脖子,手裡緊緊攥著藏在袖口裡的東西——一根從舊自行車上拆下來的鋼條。這是他偷偷準備的,藏在書房抽屜深處,用書本壓著。他不知道有沒有用,會不會也被看穿了,但他必須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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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倩換好鞋,直起身,卻沒有立刻開門。她背對著張仲良,忽然說:“鋼條太鈍了。而且,從後麵襲擊,以你的角度和力氣,很可能隻劃破我的皮肉,傷不到骨骼和後麵的脊髓。我會倒下,但不會立刻死。然後……”
她慢慢轉過身,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隻有一種冰冷的、了然的平靜。“然後,我會看著你。用這雙眼睛,看著你驚慌失措,看著你補第二下,第三下……看著血怎麼流出來,看著你的表情從凶狠變成恐懼再變成崩潰。鄰居會聽到動靜,會報警。你逃不掉。你會坐牢。而我會被送去醫院。醫生可能會救活‘這具身體’。然後,等我好了,我會去看你。隔著探視的玻璃,看著你。告訴你裡麵每個人的秘密,獄霸的凶狠,看守的陰私,還有你未來漫長日子裡,每一分每一秒的絕望。”
她輕輕問,聲音甚至算得上柔和:“你想這樣嗎,張仲良?”
張仲良握鋼條的手顫抖得厲害,手指關節捏得發白。他所有的勇氣,所有的瘋狂,在她平靜的敘述下,像個被針戳破的氣球,瞬間癟了。哐當一聲,鋼條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他雙腿一軟,跪倒在地,捂住臉,發出野獸般的嗚咽。他輸了,一敗塗地。他連同歸於儘的資格都沒有。
陳倩看著他,看了幾秒鐘,然後彎腰,撿起了那根鋼條。她用兩根手指捏著,看了看尖銳的頂端,然後走到廚房。張仲良聽到打開抽屜又關上的聲音。她把鋼條收好了,收到一個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她走回來,站在張仲良麵前。張仲良不敢抬頭,隻能看到她穿著拖鞋的腳。
“我去買東西了。”她說,然後打開門,走了出去。門輕輕關上,發出哢噠一聲輕響。
那輕響,落在張仲良耳中,猶如喪鐘。
他知道,他永遠也逃不掉了。他將永遠活在這雙“鬼瞳”的注視之下,直到死亡——或許,連死亡都不是解脫,因為那雙眼睛,說不定連死亡之後的世界,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幾天後的傍晚,張仲良如同遊魂般在街上走著。他不敢回家,又無處可去。路過一個巷子口時,他聽到兩個半大孩子湊在一起,興奮又神秘地低聲交談。
“聽說了嗎?就我們小區,好像有人……有了那種‘眼睛’。”
“哪種眼睛?”
“就是……特彆邪門的那種!能看到彆人看不見的東西,還能知道彆人心裡想什麼!特彆準!我媽她們都在偷偷說,說對門的陳阿姨,可能就是被‘看’死的!”
“真的假的?這麼嚇人?”
“噓……小聲點!聽說那‘眼睛’現在還在呢,就在咱們這片兒。以後說話做事都得小心點,彆被‘它’看到了……”
孩子們的聲音漸漸遠去。張仲良站在原地,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扭曲地投在臟汙的牆麵上。風吹過,卷起地上的落葉和灰塵,打著旋。
他慢慢抬起頭,看向家的方向。窗戶亮著燈,模糊能看到一個人影,靜靜地站在窗後,似乎在望著這邊,又似乎隻是望著無邊的夜色。
張仲良咧了咧嘴,想笑,卻隻發出嗬嗬的抽氣聲。他低下頭,慢慢轉身,拖著沉重的步子,重新融入了昏暗的街道,走向那扇有燈光的窗戶,走向那雙無所不在、無所不視的眼睛。
都市的燈火逐一亮起,吞沒了他的背影。又一條冰冷、詭異、無法驗證的怪談,在人們的竊竊私語和恐懼的想象中,悄然紮根,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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