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開保健室的門時,陳墨正坐在實驗台前。他背對著我,手裡握著一支試管,裡麵原本透明的液體已經有一半變成了晶體,在燈光下泛著冷光。空氣裡有股刺鼻的味道,像是藥水燒乾後的殘留。
我沒有說話,隻是把母親留下的紙條和那張燒焦的樂譜殘片放在桌上。紙條上的字跡是她寫的,可我不確定她寫下這句話的時候,心裡想的是什麼。
他沒有回頭,聲音很輕:“你來了……比我預計的早七分鐘。”
我知道他一直在等我。從謝無涯倒下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必須找到下一個線索。鋼琴室裡的鎖鏈、母親的聲音、那些重複的音符,都不是偶然。而他是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人。
“你的身體……”我看向他的手臂,晶體已經從手腕蔓延到小臂,皮膚表麵出現細密的裂紋,像玻璃即將碎裂前的痕跡。
“觀測者係統在回收我的生命體征。”他終於轉過身,臉色蒼白,“它察覺到異常數據流動,開始加速清除程序。我撐不了太久。”
我盯著他。這個人一直給我延緩侵蝕的藥劑,從未多問一句。我以為他是旁觀者,或者是係統的幫手。但現在我知道,他不是。
“你收集學生的數據,不是為了上報係統吧?”
他看著我,眼神有些疲憊。“你以為係統是怎麼運行的?每一個被選中的人,每一次異變反應,都是數據的一部分。我記錄這些,是因為我想找到漏洞。”
“那你找到了嗎?”
他沒回答,隻是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試管。晶體繼續向上爬,已經接近肘部。
我伸手按住左眼。銀光微微閃爍。詭語係統能聽懂鬼怪言語,也能下達指令,但它的隱藏機製才是關鍵。每一份怨氣值積累到一百點,就能悄無聲息地篡改一次係統規則。這個功能沒人知道,連係統本身也無法察覺。
我取出一枚灰影鬼留下的怨氣結晶,貼在左眼上。冰涼的感覺滲入神經。然後我閉上眼,低聲命令:“聽懂我,也聽懂他。”
係統界麵沒有出現,也沒有提示音。一切都在內部完成。這是我的秘密,不能暴露。
下一秒,我感覺到一股數據流湧入腦海。不是語言,也不是畫麵,而是一種直接的認知。我能“讀”到他在想什麼,那些被壓抑的記憶片段開始浮現。
我看到了二十年前的畢業典禮。
那天陽光很好,禮堂外站滿了人。學生們穿著整齊的校服,臉上沒有恐懼,也沒有掙紮。他們一個接一個走進去,步伐平穩,有人甚至在笑。老師站在門口登記名字,像是一場普通的儀式。
沒有人被強迫。
沒有人反抗。
他們都是自願進去的。
我猛地睜開眼,呼吸一滯。腦子裡還在回放那個畫麵。那種平靜,那種理所當然的態度,完全顛覆了我一直以來的認知。我一直以為他們是受害者,是被獻祭的犧牲品。可實際上,他們選擇了成為係統的一部分。
“為什麼?”我問他,“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陳墨靠在椅背上,聲音很弱:“因為他們相信那是唯一的出路。二十年前的世界正在崩塌,係統承諾可以保存意識,延續存在。代價是他們的身體,換來另一種形式的‘活著’。”
“所以這不是獻祭,是交易。”
“對。”
我忽然想到陸綰綰指甲縫裡滲出的銀沙,想到謝無涯胸口的青銅楔子,想到阿絮吞噬幽冥商販時掉落的學生證。所有人的命運都被編織在這張網裡,而我們從來不知道真正的起點在哪裡。
“我媽也是自願的?”
他點點頭:“她是第一批進入係統核心的人之一。她留下信號,不是為了救你,而是為了讓你不要重複她的路。”
我手指收緊,指甲掐進掌心。疼痛讓我保持清醒。
“那你呢?你為什麼還留在這裡?”
“因為我還有任務。”他抬起手,看著逐漸結晶化的手臂,“我在等一個人,能把這些數據帶出去。現在我看到了。”
“所以你一直在等我。”
“不止是你。還有那些不願意服從規則的人。你們的存在,本身就是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