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心跳為誓，光影重塑
監護室的燈光被調成了柔和的暖黃色，模擬著自然的晨昏。顧錦城再次陷入的睡眠，不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沉寂，而是伴隨著偶發的、輕微的眼球轉動和指尖顫動。監測屏幕上起伏的波形，雖不強勁，卻穩定地宣告著一個事實：意識的火種已被重新點燃，正在廢墟上艱難地維係著微光。
宋墨涵沒有離開。她靜靜地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目光須臾不離顧錦城的麵容。之前的激動狂潮已然退去，留下的是更深沉的、如同大海般的堅守。她輕輕握住他那隻沒有輸液的手，指尖小心翼翼地避開監測儀器的夾子，感受著他掌心微弱卻真實的溫度。這不是醫生對病人的檢查，而是妻子對丈夫的確認，確認他真的一步一步從深淵往回走。
“他剛才，真的在看我。”宋墨涵低聲對身旁的蘇清音主任說，語氣裡帶著一種不敢置信的珍視。
蘇清音點點頭，她的觀察溫和而專業：“是的，那是定向反應，說明他的意識正在努力與外界建立連接。宋醫生，你是他認知地圖裡最清晰的坐標。這種定向成功的體驗，對他重建自我意識至關重要。”她頓了頓，聲音放得更輕，“但你要做好準備，接下來的恢複過程可能充滿波折。記憶可能會是碎片化的，情緒也可能不穩定，甚至可能出現認知偏差和攻擊性。這是大腦自我保護和解鎖過程中的正常現象。”
“我明白。”宋墨涵的眼神異常堅定，“隻要他回來，任何情況我都能麵對。”這份堅定，源於她作為醫生的專業認知，更源於她作為妻子毫無保留的愛。
這時，葉曉芸在征得林楓教授同意後，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她換下了作戰服，穿著一身乾淨的常服，減去了幾分戰場上的淩厲，多了些屬於她年齡的清秀，但眉宇間的堅毅未曾改變。她手裡拿著一個透明的密封袋，裡麵裝著幾片略顯扭曲的金屬碎片，還有一枚被仔細擦拭過的“利刃”突擊隊徽章。
“宋醫生，蘇主任。”葉曉芸輕聲打招呼，然後將密封袋放在床頭櫃上，靠近顧錦城能隱約看到的方向，“這是……清理現場時，在隊長最後倒下的位置附近找到的。是他的裝備碎片和隊徽。我想，這些東西或許比語言更能提醒他‘你是誰’。”
宋墨涵看著那枚在燈光下泛著冷光的徽章，心中百感交集。這就是顧錦城用生命去扞衛的象征。她看向葉曉芸，真誠地說：“謝謝你，曉芸。這很有意義。”
蘇清音讚賞地看了葉曉芸一眼：“很好的切入點。實物刺激，尤其是承載著強烈情感和身份認同的物件，有時能繞過語言障礙，直接觸動深層記憶。我們可以把它作為‘現實錨點’的一部分。”
按照陸北辰和林楓教授製定的初步康複方案，新一輪的刺激嘗試在下午進行。為了減少顧錦城的壓力，隻留下宋墨涵和葉曉芸在室內，陸北辰等人在觀察室通過監控和數據監測。
宋墨涵俯身，用濕潤的棉簽輕輕潤濕顧錦城乾裂的嘴唇，然後靠近他的耳邊，聲音如春風般柔和：“錦城，感覺好些了嗎？曉芸來看你了，她還帶來了你的隊徽。”
葉曉芸上前一步，立正，用清晰而穩定的聲音說道：“隊長！‘青鳥’葉曉芸向您報告！任務……後續已由兄弟部隊接管，隱患排除。我們……都等著您歸隊！”她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但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床上的顧錦城似乎有了反應。他的眉頭微蹙，呼吸的頻率稍稍加快。那隻被宋墨涵握著的手指，極其輕微地勾動了一下。
“他有反應！”觀察室裡，林楓教授低呼。
陸北辰緊盯著屏幕：“邊緣係統活躍度升高，與聽覺刺激和情感記憶相關的區域有聯動。很好，繼續！”
宋墨涵感受到指尖那微弱的力道，心頭狂震，她強壓下激動，繼續引導：“錦城，你聽到了嗎？曉芸在向你報告。你是‘利刃’的隊長顧錦城，我是宋墨涵，你的妻子。你在醫院，很安全，我們在陪著你。”
她重複著這些關鍵信息，像是對迷路的孩子一遍遍訴說回家的路。
顧錦城的眼皮再次開始顫動，這一次，睜眼的過程似乎比上一次順利了一些。縫隙睜開，露出的依然是渙散迷茫的眼神。但他的目光不再是無意識地遊移，而是在宋墨涵和葉曉芸之間緩慢地、艱難地移動，最後，停留在了床頭櫃那枚隊徽上。
他定定地看著那枚徽章，喉嚨裡再次發出模糊的聲響，嘴唇嚅動著，似乎想說什麼，卻隻能吐出破碎的氣音。
葉曉芸的眼圈瞬間紅了，她下意識地挺直了脊梁，仿佛在接受檢閱。
宋墨涵湊得更近，幾乎能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錦城，你想說什麼？慢慢來，不著急。”
長時間的昏迷導致他的聲帶和口腔肌肉極度無力，嘗試發聲消耗了他巨大的精力。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宋墨涵心疼地用紗布輕輕替他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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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眼神即將再次渙散，疲憊要將他拖回睡眠的瞬間，一個極其微弱、沙啞到幾乎難以辨認的音節，從他唇間逸出：
“……墨……涵……”
聲音輕若蚊蚋，卻如同驚雷，在宋墨涵耳邊炸響。
她的眼淚瞬間決堤，但這不是悲傷的淚，而是巨大的喜悅和慰藉衝刷著心靈堤岸。他認出了她！不是在模糊的輪廓裡，而是在意識的層麵，叫出了她的名字！
“我在！錦城，我在這裡！”她緊緊握住他的手，泣不成聲。
觀察室內，周衛國政委重重一拳捶在掌心，虎目含淚。趙健彆過頭，用力抹了把臉。陸北辰和林楓相視一笑，眼中充滿了欣慰。這聲呼喚，比任何數據都更有力地證明了顧錦城意識的回歸。
葉曉芸也流著淚，卻露出了笑容。她悄悄退後一步，將空間完全留給了這對曆經生死的愛人。她知道，隊長找回的第一塊拚圖，是他的摯愛。
蘇清音輕輕走到宋墨涵身邊，扶住她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的肩膀，低聲道：“讓他休息吧。第一次主動認知和語言表達，消耗非常大。這是個完美的開始，宋醫生，你做到了。”
顧錦城在叫出那個名字後，仿佛用儘了所有力氣，眼神迅速黯淡，沉沉睡去。但這一次，他的睡顏似乎少了幾分掙紮，多了一絲安詳。
宋墨涵在他的額頭落下輕輕一吻，如同立下誓言。
光影重塑之路已然開啟，第一個被點亮的名字，是愛。這源於極端戰火淬煉的純粹愛情，以生命為注腳，在生死線上完成了最動人的碰撞與融合。職業軍人的鐵血與守護，溫柔醫者的仁心與執著，在此刻交織成最堅固的纜繩，牢牢係住了那個從深淵歸來的靈魂。新的挑戰依舊嚴峻，但心跳為誓，愛與責任，將指引他們穿越所有迷霧，走向完整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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