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雨夜急診
顧錦城的結婚報告,如同投入宋墨涵心湖的一顆石子,漾開的漣漪遠比他想象的要深、要廣。那份帶著他淩厲筆鋒和殷紅指印的文件,比任何熾熱的情話都更具分量。它代表的不隻是情感,更是一種沉甸甸的承諾與責任,將她與他,以及他所守護的這個世界,更緊密地捆綁在一起。她將這份悸動小心翼翼地藏在白大褂之下,麵上依舊是那位冷靜專業的宋醫生。隻是,當目光無意間掠過病床上那個專注看著軍事簡報的男人時,會不自知地多停留幾秒,眼底深處冰封的湖麵下,有暖流悄然湧動。
窗外的雨,在入夜後愈發滂沱,像是要將整個天地都淹沒。雨點密集地敲打著玻璃窗,發出沉悶而持續的噪音,隔絕了遠方的一切,也將這間位於軍區醫院深處的病房,圍困成一個與世隔絕的孤島。然而,這份寂靜並未持續太久。
一陣異常急促、雜亂且沉重的腳步聲,混雜著推床輪子與濕滑地麵摩擦發出的尖銳嘶鳴,如同利刃般劃破了走廊的寧靜,由遠及近,帶著一種不祥的預兆。病房門被“砰”地一聲猛地推開,挾帶著室外凜冽濕氣和濃重血腥味的林曦衝了進來。他渾身濕透,作戰服緊貼在身上,泥點與暗紅色的血漬混雜在一起,臉上雨水縱橫,卻掩蓋不住那極度的凝重與焦急。
“隊長!宋醫生!”林曦甚至來不及抹一把臉上的水,語速快得如同點射,“剛送來的緊急傷員!是第三巡邏小隊!他們在7號地區邊緣遭遇不明武裝分子伏擊,兩人重傷!其中一人頭部中彈,顱腦疑似開放性損傷,顱內壓極高,已經出現腦疝前兆,情況萬分危急!醫院值班的幾位外科骨乾,全都在另一台多臟器複合傷搶救手術上,至少還要兩個小時才能脫身!人手嚴重不足!”
“傷者現在在哪?”宋墨涵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彈了起來,臉上殘存的最後一絲屬於私人情感的柔軟瞬間褪去,被一種近乎冷酷的職業冷靜覆蓋。她一邊問,一邊已經伸手,極其熟練地將披散的長發迅速、利落地挽成一個緊實的發髻,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修長的脖頸。
“就在樓下一號搶救室!”林曦急聲道,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病床上的顧錦城。
顧錦城的眉頭早已擰成一個深刻的“川”字,他受傷的身體限製了他的行動,但大腦卻在瞬間高速運轉,抓住了林曦彙報中最關鍵的信息。“不明武裝分子?作戰風格、裝備,能和上次襲擊我們對上的特征嗎?”他的聲音低沉而穩定,帶著一種身處風暴中心依然試圖掌控全局的力量。
“交戰地點不同,上次是河穀,這次在山脊線。但手段同樣專業、狠辣,而且……”林曦深吸一口氣,努力讓彙報更清晰,“對方極擅長利用惡劣天氣和環境做掩護,遠程狙擊精準,突擊乾淨利落,打完就撤,現場幾乎沒有留下有價值的痕跡。巡邏隊的兄弟說,那種被盯上、無力反抗的感覺……很像傳聞中‘禿鷲’的手段,但又覺得哪裡不對,似乎更……散漫,或者說,更急於求成?”
“模仿者?”顧錦城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眼神銳利如鷹,穿透雨夜的重重迷霧,“要麼是有人想借‘禿鷲’的凶名來混淆視聽,擾亂我們的調查方向;要麼……”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沉重,“就意味著,‘禿鷲’本身,可能並非一個獨立的恐怖單元,而是一個我們尚未完全摸清的、更加龐大嚴密的組織架構下,一支執行特殊任務的觸角。如果是後者,麻煩就大了。”
他感到一張無形的網正在悄然收緊,網線的另一端,似乎總有意無意地牽扯到宋墨涵。是因為她救了自己?還是因為她接觸了那個關鍵的金屬片?抑或是……還有更深層的原因?顧錦城不敢細想,但保護她的本能前所未有的強烈。
他轉向已經做好出發準備的宋墨涵,目光深邃,裡麵有擔憂,有信任,更有一種無需言說的托付:“去吧,注意安全。”他知道,此刻任何出於個人情感的阻攔都是徒勞且自私的,救死扶傷是刻在她骨子裡的本能,是她的戰場。而他,即使身不能至,心亦同行,他能做的,就是在她身後,為她穩住後方,掃清可能的障礙。
宋墨涵重重點頭,沒有多餘的言語,所有的交流都在那短暫而深刻的對視中完成。她抓起掛在門邊略顯褶皺的白大褂,一邊疾走一邊將手臂伸進袖子,動作流暢而迅速。白色的衣角在潮濕凝滯的空氣中劃出一道決絕的弧線,如同雨夜中一閃而過的閃電,瞬間消失在走廊儘頭。
搶救室裡,燈火通明得有些刺眼,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消毒水味以及雨水帶來的土腥氣,幾種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儀器的警報聲、醫護人員急促的指令聲、傷員無意識的呻吟聲交織成一片混亂的交響。兩名年輕的戰士躺在擔架上,滿身泥濘與血汙,其中一人昏迷不醒,額角一個猙獰的開放性傷口皮開肉綻,鮮血仍在不斷滲出,染紅了身下的無菌單。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血壓8050,還在持續下降!”
“瞳孔對光反射減弱!一側瞳孔散大!”
護士焦急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宋墨涵迅速戴上無菌手套,動作沒有絲毫遲滯。她俯身,冷靜地檢查著傷員的傷口和生命體征,手指在傷處快速而精準地探查。“準備緊急清創,靜脈滴注甘露醇降顱壓!保持呼吸道通暢!立刻聯係ct室,綠色通道,做好急診開顱手術準備!通知血庫,備足o型血!”她的聲音清晰、穩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像一根驟然投入沸水中的定海神針,瞬間讓周圍慌亂的氣氛得到了一絲控製和方向。
她全神貫注地投入搶救,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與尚未乾透的雨水混在一起。此刻,她不是顧錦城的未婚妻,不是任何人的附屬,她隻是一名戰士,一名在與死神進行無聲卻激烈角逐的醫生,她的武器是手中的手術器械,她的陣地是這張搶救床。
與此同時,顧錦城的病房內,氣氛同樣凝重得能滴出水來。
“加強基地所有出入口的警戒級彆,特彆是醫療區,增派雙崗,嚴格核查所有進出人員身份。”顧錦城對林曦下達指令,聲音不高,卻帶著鐵一般的分量,“聯係高朗,用最高密級頻道。告訴他,我要‘禿鷲’以及所有已知關聯勢力,最近三個月內所有的動向分析,哪怕是未經證實的傳聞、最細微的異常,我都要知道!”
“是!隊長!”林曦立正領命。
顧錦城頓了頓,補充道:“另外,以我的名義,向作戰指揮部提交一份緊急風險預警報告,重點說明此次襲擊中出現的‘模仿者’特征及其潛在威脅。建議加強邊境所有巡邏小隊的裝備和預警能力。”
“明白!”
時間在壓抑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雨聲未歇,反而更添急促,仿佛在為這場與死神的賽跑敲打著令人心焦的節拍。
將近兩個小時後,搶救室的門終於再次打開。宋墨涵拖著幾乎虛脫的身體走了出來,背靠著冰冷的牆壁,微微喘息。她摘下的口罩在她蒼白疲憊的臉上留下了深深的勒痕,淺藍色的手術服前襟,沾染著點點已經變為暗褐色的血漬。她閉著眼,長而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但緊抿的唇角卻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