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以汝之名,鑄吾之盾
黎明並未帶來真正的安寧,反而像一層灰白的薄紗,勉強覆蓋在營地徹夜未眠的緊繃神經之上。消毒水的氣味混合著清晨的濕冷空氣,吸入肺中都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焦灼。初步的控製隻是暫時的喘息,那未知的、名為“潘多拉”的病原體,其陰影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冰冷地高懸於每個人心頭,劍尖直指營地的秩序與生命。
宋墨涵隻趴在桌上休息了不到兩小時,生物鐘和內心的責任感便將她拽醒。眼底帶著血絲,她再次穿上厚重的防護服,踏入氣氛凝重的隔離區。那位代號“山狼”的雷霆班長,狀況依舊危重。清創手術清除了肉眼可見的感染源,但吸收的神經毒素仍在體內肆虐,像無形的鬼火,灼燒著他的中樞神經。高熱頑固不退,間歇性的肌肉強直性抽搐,每一次都讓監護儀發出刺耳的警報,也狠狠揪緊宋墨涵的心。她需要根據有限的血液檢測數據和臨床反應,像解一道無解的方程式,不斷調整著抗生素和解毒劑的用量與組合,這無異於在看不見的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踏在生死邊緣。
顧錦城同樣一夜未眠。他協調雷嘯留下的小隊,不僅進一步加固了隔離區的物理封鎖——拉起了雙層警戒帶,設置了明顯的警示標識,還建立了更嚴格的三區兩通道清潔區、半汙染區、汙染區;人員通道、物品通道)和全身噴淋消毒程序。他如同一台精密的處理器,統籌全局,既要嚴防死守生物威脅的內擴,又必須確保營地整體的防禦陣型不因這突如其來的“軟刀子”而出現絲毫漏洞。“禿鷲”的挑釁意味十足,那枚染毒的箭頭是戰書,誰也無法預料下一波攻擊會是更猛烈的炮火,還是更防不勝防的生物陷阱。
上午九時左右,伴隨著直升機螺旋槳的轟鳴,後方緊急派出的專家組終於抵達。帶隊的是一位年過半百、鬢角已染霜華卻眼神銳利如鷹的女教授,吳清源,國內生物武器防禦與烈性傳染病領域的權威。與她同行的,除了幾箱貼著“高危生物樣本”標簽、更為精密的便攜式檢測設備,還有一位看起來約莫二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助手,名叫林修。他身姿挺拔,穿著合身的作訓服,外表沉默寡言,幾乎沒有什麼存在感,但搬運設備、鋪設線路的動作卻極其利落精準,仿佛經過千錘百煉。
交接過程高效而凝重。吳教授在臨時充作會議室的帳篷裡,仔細聽取了宋墨涵和周主任的彙報,翻閱了簡陋的病曆記錄,隨後親自進入核心隔離區,查看了“山狼”的創口和生命體征數據,並通過高倍電子顯微鏡觀察了病原體樣本。當她摘下護目鏡時,麵色凝重得能滴出水來。
“宋醫生的初步判斷非常準確,甚至可稱敏銳。”吳教授的聲音平穩,卻帶著千鈞重量,“這是一種高度人工改造的嵌合體細菌,我們內部代號暫定為‘x37’。它巧妙地嵌合了破傷風杆菌產生痙攣毒素的基因序列,以及一種源自深海熱液噴口極端厭氧菌的超強侵襲力和生物膜形成能力。更棘手的是,基因測序初步顯示,它可能攜帶了針對多種常用抗生素的抗藥性基因。‘禿鷲’……果然名不虛傳,他們不僅僅是在殺人,更是在這片土地上,進行一場慘無人道的生物武器實戰效能測試。”
她立刻接手了後續的病原體精確鑒定、毒力基因分析和針對性抗毒血清的製備嘗試。宋墨涵和周主任則作為最了解傷員一線情況的主治醫生,全力配合,負責執行專家組製定的新治療方案,並寸步不離地監控傷員的生命體征。
在緊張得令人窒息的合作中,林修展現出了遠超其年齡的驚人專業素養。他話極少,仿佛語言是稀缺資源,但吳教授的每一個指令,他都能在最短時間內理解並完美執行。操作那些精密的儀器時,他的雙手穩定得如同機械臂,讀數、記錄、調整參數,一絲不亂。一次,在給“山狼”抽取難度極高的股動脈血進行關鍵的血氣分析時,傷員因突然的抽搐導致身體猛然一顫,宋墨涵手中的針尖險些偏離,是林修仿佛預判一般,及時伸手指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力道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穩定,瞬間化解了危機。
“謝謝。”宋墨涵透過起霧的護目鏡,低聲道謝,能感受到自己急促的心跳。
林修隻是微微頷首,便迅速退開,繼續校準旁邊的儀器,仿佛剛才那個關鍵時刻的援手,隻是他工作流程中一個微不足道的步驟。然而,正是這份超越常人的沉穩和專業,讓在高壓下幾乎獨力支撐的宋墨涵,感到了一絲難得的、源自同行支持的安心。
顧錦城一直站在隔離線外,透過觀察窗密切關注著裡麵的動態。他對林修那及時的援手心存感激,這確保了宋墨涵的安全和操作的順利進行。但多年特種作戰生涯錘煉出的、對環境和人物細節的極致敏銳,讓他捕捉到一絲異樣。這個叫林修的年輕專家,在看向宋墨涵時,那隱藏在護目鏡後的眼神裡,除了同事間的專業欣賞,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極難察覺的、不同尋常的關注。那並非惡意或愛慕,更像是一種……冷靜的審視與探尋?如同考古學家在端詳一件剛剛出土、亟待解讀的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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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錦城將這個細微的觀察不動聲色地壓入心底,如同獵人將一顆可能關鍵的子彈推入槍膛。眼下,危機遠未解除,任何分散注意力的猜疑都可能帶來不可預料的後果。
新的治療方案很快下達,需要用到一種後方帶來的特種免疫球蛋白和一種高階廣譜抗生素。藥物的配置需要精確到微克,輸注速度需要根據實時生命體征精細調控。宋墨涵幾乎將自己釘在了“山狼”的床邊,記錄著體溫、心率、血壓、血氧飽和度的每一次細微波動,仿佛在閱讀一本由生命符號寫就的天書。
然而,黃昏時分,壞消息還是來了。持續昏迷的“山狼”突然出現了尿量銳減、血鉀和肌酐水平急劇升高的跡象——急性腎功能衰竭!這是毒素攻擊從神經係統向多器官係統蔓延的危險信號,帳篷內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需要緊急進行連續性腎臟替代治療crrt)!立刻!”宋墨涵的聲音因緊張而有些沙啞,但判斷卻無比清晰果斷,“我們的野戰血液淨化設備能支持嗎?”
周主任麵露難色,額頭上沁出冷汗:“設備有,但在野戰條件下進行crrt,風險極高!對設備的穩定性、液體的平衡、抗凝劑的掌控要求都極嚴,一旦出現差錯……”
“必須嘗試!否則他的腎臟會徹底壞死,毒素累積,絕撐不過今晚!”宋墨涵的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她猛地轉頭,目光越過周主任,直接投向正在討論數據的吳教授和林修,“吳教授,林醫生,我們需要你們的幫助!”
吳教授與林修交換了一個眼神,後者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吳教授立刻拍板:“可以嘗試!林修在總院icu參與過多次移動crrt支持,有相關經驗,讓他主導設備操作,你們臨床團隊全力配合!”
臨時醫療團隊再次投入一場與死神賽跑的戰鬥。笨重的血液淨化機被迅速推入隔離區,接通電源,安裝管路,預衝、排氣、設置參數……一係列準備工作在林修的主導下,快而不亂地進行著。宋墨涵負責整體病情把握和醫療決策,林修則專注於設備的精準操作和運行參數的微調,兩人之間幾乎不需要過多的語言交流,一個眼神,一個簡短的手勢,便能理解對方的意圖。這種在高壓下催生出的默契,讓周圍的助手們都感到一絲驚異。
顧錦城和聞訊趕來的雷嘯,依舊像兩尊門神,佇立在隔離線外。雷嘯看著裡麵為了挽救他手下兄弟性命而拚儘全力的醫護人員,尤其是那個身形纖細、被厚重防護服包裹卻仿佛蘊藏著無窮韌性力量的宋醫生,他緊抿的、如同刀削般的唇線,終於鬆動了幾分。他喉結滾動了一下,最終,用一種近乎耳語、卻帶著沉重分量的聲音,對身旁的顧錦城說道:“……老子……又欠你……和宋醫生一次。”
顧錦城目光深沉如夜,緊緊鎖在宋墨涵身上。他看到她因長時間高度專注而微微發白的嘴唇,看到她偶爾趁著儀器運行的間隙,極快地抬手用力按壓太陽穴以驅趕眩暈的小動作,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發悶。但與此同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心疼與無比驕傲的情緒,在他胸中激蕩。他的妻子,他的墨涵,正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她的專業知識、她的無畏勇氣,進行著另一場毫不遜色於槍林彈雨的戰鬥。
“她隻是在履行醫生的天職,”顧錦城的聲音低沉而平靜,卻蘊含著千鈞之力,“保護需要保護的人,這也是我們共同的責任,無關虧欠。”
夜深了,營地的探照燈在帳篷外投下長長的、晃動的人影。經過數小時驚心動魄的調試與守護,血液淨化機終於發出了平穩運行的嗡鳴,暗紅色的血液在透明的管路中持續循環,“山狼”那岌岌可危的電解質和毒素水平開始出現緩慢下降的趨勢。雖然仍未脫離危險,但至少,在絕望的深淵邊緣,看到了一線微弱的生機。
宋墨涵幾乎虛脫,高強度精神集中和體力消耗讓她眼前陣陣發黑,她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脊背重重靠在冰冷的帳篷金屬支柱上,才勉強穩住搖搖欲墜的身體。
一直留意著她狀態的林修,默默拿起一瓶補充電解質的功能性飲料,擰開瓶蓋,遞到她麵前。“你的臨床判斷很果斷,血管穿刺技術也很精準。”他難得地開口說了句超出工作必要範圍的話,聲音依舊是那種缺乏起伏的平靜,但內容確是稱讚。
“你也是。”宋墨涵接過飲料,貪婪地喝了一口,乾得發痛的喉嚨得到滋潤,她真誠地看向他,“沒有你和吳教授帶來的技術和設備,我們很難支撐下來,真的……非常感謝。”
林修透過護目鏡看著她因疲憊而顯得格外蒼白的臉,以及那雙即使布滿血絲卻依然清澈堅定的眼睛,他似乎想說什麼,嘴唇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但最終,隻是禮節性地點了點頭,轉身便去仔細檢查和整理那些精密的設備,恢複了那副沉默是金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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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墨涵拖著灌鉛般的雙腿,走出隔離區,按照嚴格流程進行終末消毒,脫下厚重的防護服,裡麵刷手衣早已被汗水浸透,緊貼在身上,帶來一陣陣寒意。她剛走出緩衝間,早已等候在外的顧錦城立刻大步上前,將一件乾燥溫暖的外套不由分說地裹住她,然後,在她低低的驚呼聲中,俯身,一手穿過她的膝彎,一手攬住她的後背,輕鬆地將她打橫抱起。
“喂!顧錦城!你乾什麼!快放我下來!”宋墨涵又羞又急,臉上泛起一絲虛弱的紅暈,眼角餘光瞥見周圍還有輪換休息的隊員投來善意的、帶著笑意的目光。
“你需要休息,這是命令,宋醫生。”顧錦城的聲音低沉而霸道,抱著她穩穩地大步走向他們那個小小的休息帳篷,“‘山狼’的情況暫時穩定,吳教授和林醫生會輪流盯著監控數據。你現在必須,立刻,閉上眼睛睡一會兒。”
他的懷抱溫暖而堅實,帶著她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氣息,以及一絲淡淡的硝煙與汗水混合的味道。宋墨涵象征性地掙紮了兩下,便徹底放棄了抵抗,極度的疲憊如同決堤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的意識,讓她幾乎在被他抱起的瞬間,眼皮就開始沉重地打架。她將頭輕輕靠在他堅實熾熱的胸膛上,耳邊是他有力而平穩的心跳聲,咚咚,咚咚,像最安神的鼓點,驅散了她腦海中盤旋不去的監護儀警報聲。她感受著這份無聲卻強大無比的守護,意識漸漸模糊。
顧錦城將她輕輕放在簡陋的行軍床上,為她脫掉濕冷的鞋子,拉過毯子,仔細地蓋到她下巴。他粗糙帶繭的手指,極其輕柔地拂過她眼下的濃重青黑,動作小心翼翼,如同對待一件失而複得的稀世珍寶。
“錦城……”她迷迷糊糊地呢喃,下意識地伸出汗濕的手,抓住他正要收回的手指,然後將那枚一直被她緊緊攥在手心、甚至硌出了紅痕的彈殼,抵在兩人緊密相握的掌心之間,“戴著它……就像你……一直在我身邊一樣……”
顧錦城的心瞬間被一種滾燙的、飽脹的情感徹底填滿,幾乎要溢出胸腔。他俯下身,在她因高熱環境工作而略顯潮濕的光潔額頭上,印下一個鄭重而綿長的吻。這個吻,不帶情欲,隻有無儘的憐惜、深刻的承諾與無聲的誓言。
“睡吧,我的妻子。”他抵著她的額頭,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氣聲低語,“我就在這裡,哪裡都不去。”
帳篷外,夜色深沉如墨,危機依舊四伏,未知的威脅如同潛伏的野獸,在黑暗中磨礪著爪牙。帳篷內,疲憊到極點的女醫生在丈夫無聲而堅定的守護下,沉入短暫的、restorative的睡眠。那枚象征誓言與守護、刻著“”的彈殼,緊密地貼合在兩人交握的掌心,冰冷的金屬早已被彼此的體溫焐熱,如同他們在這血色硝煙與無形毒霧中締結的婚約,無需繁文縟節,無需世俗見證,隻需——以汝之名,鑄吾之盾,便可無畏前行,生死與共。
而那位名為林修的年輕專家,他眼中那抹難以言說的探尋,以及他遠超常人的冷靜與專業,如同投入看似平靜卻暗流洶湧湖麵的一顆石子,悄然蕩開漣漪。這漣漪之下,似乎隱藏著更深的秘密,預示著未來的故事,必將因他的出現,走向更加複雜與莫測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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