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無聲的守望
通訊中斷的第三分鐘。
指揮中心內的時間仿佛被凍結,又仿佛在以驚人的速度流逝。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近乎實質的焦灼,壓得人喘不過氣。隻有儀器運行發出的微弱嗡鳴,以及人們刻意壓抑、卻依舊顯得粗重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成為這死寂空間裡唯一的背景音。巨大的主屏幕上,絕大部分區域依舊被令人絕望的雪花和不斷閃爍的錯誤代碼占據,唯有右下角那個代表著顧錦城生命信號的綠色光點,以及旁邊斷斷續續、頑強跳動的幾行核心數據,成為了所有人目光唯一的焦點,如同暴風雨中搖曳的最後一盞孤燈。
宋墨涵站在主控台前,背影挺拔卻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僵硬。她的指尖冰涼,下意識地緊緊交疊在一起,壓在冰冷的金屬控製台麵上,試圖穩住那不受控製的細微顫抖。她的世界,在這一刻仿佛被無限縮小,隻剩下屏幕上那串時隱時現的數字——心率、血氧、體溫……每一個數值的微小波動,都像直接撥動著她緊繃的心弦。她甚至能通過這冰冷的數據,在腦海中勾勒出顧錦城此刻可能麵臨的險境:急促的奔跑、沉重的喘息、警惕掃視四周的銳利眼神,以及……那未知的、正悄然逼近的致命威脅。
“生命信號監測鏈路優先級已提到最高!我們正在調用所有冗餘頻道,全力過濾乾擾信號!”一個略顯青澀卻充滿急切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凝滯的氣氛。說話的是通訊部門新來的尖子生林逸飛,他額角帶著細密的汗珠,語速飛快地向宋墨涵彙報,手指在分控台上舞動如飛。作為剛加入不久的新人,這是他第一次直麵如此高壓力、高風險的危機,緊張在所難免,但他眼中更多的卻是全力以赴的執著。
宋墨涵對他微微頷首,目光卻沒有離開主屏幕一秒,聲音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緊迫感:“林技術官,保持住!哪怕隻能傳輸最核心的生命體征數據,也絕不能斷!這是我們和他們之間唯一的聯係。”
“明白!隻要還有一絲信號,我就絕不會讓它消失!”林逸飛用力點頭,像是立下軍令狀,轉身更加專注地投入到與雜亂信號的搏鬥中。
這時,高建國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到宋墨涵身邊,他眉頭緊鎖,低聲道:“墨涵,最新環境模擬顯示,那股高濃度未知氣溶膠團,預計接觸時間還有六分鐘。根據b7區域的地形數據,那裡地勢相對較高,如果‘幽靈’小隊能在接觸前抵達那裡,並且他們的標準防護到位,直接吸入的風險會顯著降低。但……”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沉重的憂慮,“問題是‘未知’。我們不清楚毒素的具體成分,不確定他們的防護麵具能過濾多少,更不確定這東西是否具有皮膚滲透性。”
宋墨涵的心猛地一沉。她清晰地捕捉到了高建國話語中的潛台詞——神經毒素。這類毒素一旦起效,速度快,後果往往不堪設想,從肌肉麻痹到呼吸衰竭,甚至瞬間致命。她沒有說話,而是迅速調出顧錦城過往的加密醫療檔案,目光飛快地掃過他已知的藥物過敏史和生理基線數據。她的大腦如同高速運行的處理器,結合著屏幕上的實時數據,飛速計算著基地庫存的各種廣譜抗毒血清和神經抑製劑可能產生的效果,同時緊緊盯著他的體溫變化——這往往是感染和中毒最早期的風向標之一。
時間,在無聲的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第四分鐘。主屏幕上,代表顧錦城心率的數據突然從相對平穩的90次分,猛地攀升至112次分,並且伴隨著幾次短暫的、不規則的波動,波形圖出現了細微的鋸齒狀跳變。
宋墨涵的呼吸驟然一窒,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心率異常升高,伴有偶發心律不齊!”她立刻出聲警示,清冷的聲音因為極致的緊張而顯得有些乾澀。是劇烈運動、高度緊張下的正常生理反應?還是……那該死的毒素已經開始影響他的自主神經係統?缺乏更多信息,她無法做出準確判斷。
幾乎就在宋墨涵發出警示的同時,在另一側負責信號分析的陳明那邊也有了突破性發現:“乾擾源分析有進展!確認了,這不是大範圍的廣域覆蓋式乾擾,它的模式更接近……針對性的定向脈衝!而且,信號源……似乎在動態調整,它在跟隨‘幽靈’小隊的移動軌跡!”
這個消息像一塊寒冰投入本就壓抑的指揮中心,讓所有人背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這意味著,他們的行動可能從一開始就在對方的嚴密監視之下,甚至這場突如其來的、精準的通訊乾擾,都是為了配合那團正無聲無息逼近的致命氣溶膠!這是一個精心布置的陷阱!
“能反製嗎?或者定位乾擾源,進行硬打擊!”高建國厲聲問道,聲音中帶著壓抑的怒火。
“乾擾模式很複雜,還在不斷變化,需要時間建立反向模型進行解析和對抗!至少……至少還需要五分鐘!”陳明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幾乎要擦出火花,語氣充滿了不甘和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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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太久了!足夠那團死亡之雲將“幽靈”小隊徹底吞噬!
第五分鐘。顧錦城的心率穩定在115次分的高位,血氧飽和度微微下降至95,更令人擔憂的是,他的體溫開始呈現緩慢但持續的上升趨勢:36.9c,37.0c……
宋墨涵的掌心已經沁滿了冷汗。單一的指標變化或許還能用體力透支來解釋,但心率、血氧、體溫幾乎同時出現不利趨勢,這絕不是一個好兆頭。她幾乎能身臨其境地想象到,顧錦城此刻正如何帶領著小隊在危機四伏的廢墟中全力狂奔,身體承受著巨大的負荷,肺部火辣辣地疼痛,同時還要分神警惕無處不在的潛在敵人,以及那看不見、摸不著,卻足以致命的毒害。巨大的壓力和潛在的毒素,正在雙重侵蝕著他的身體。
“醫療組,立刻準備神經性中毒急救預案a,同時準備好強心劑和物理降溫設備,隨時待命!”宋墨涵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她必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為最壞的情況做好萬全準備。她的冷靜,像一道無形的屏障,暫時穩住了指揮中心內開始彌漫的恐慌情緒。
就在這時,林逸飛突然帶著一絲驚喜喊道:“宋醫生!顧隊長的生命信號強度有微弱提升!信號穩定性也在增加!好像……他們進入了某個區域,那裡的信號屏蔽相對較弱?”
果然,主屏幕上的數據流變得稍微穩定了一些,雖然依舊充滿了雜訊乾擾,但斷連的間隔明顯變短了,傳輸過來的數據包也完整了許多。
也正是在這相對“清晰”的短暫瞬間,一組新的、之前被噪音掩蓋的數據突兀地跳了出來——體表肌電信號顯示,顧錦城右肩三角肌區域,出現了持續性的、低強度的異常放電信號。
他在忍痛。劇烈的奔跑和戰術動作,終究還是劇烈牽動了他那處並未完全愈合的舊傷。那是兩周前一次突擊任務中留下的槍傷,雖然避開了要害,但傷及了肌肉深層,宋墨涵曾親自為他清理創口、縫合,叮囑他務必讓肩膀充分休息。顯然,他沒能做到。
宋墨涵的心臟像是被細針密密麻麻地紮了一下,泛起一陣尖銳的疼。那個男人,總是將背脊挺得筆直,在槍林彈雨中依舊能冷靜部署、衝鋒在前,此刻卻正默默承受著舊傷複發的痛苦,而她,隻能通過這些冰冷的數據被動地感知這一切。無力感像潮水般湧上,又被她強行壓下。
她下意識地抬起手,緊緊握住了掛在頸間、貼身的那個小型生命信號接收器。這是顧錦城出發前,她以“便於實時監控指揮官身體狀況”為由,堅持讓他帶上的特殊設備。冰涼的金屬外殼很快被她的掌心捂熱,仿佛能透過這遙遠的距離,傳遞去一絲微不足道的慰藉和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