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壇內重新恢複了寂靜,但空氣中彌漫的氣息已與先前截然不同。蝕骨蟲群的威脅如潮水般退去,殘留下的並非純粹的安寧,而是大戰過後浸入骨髓的疲憊,以及對前路未卜的審慎凝重。微弱的光芒自祭壇穹頂的符文流淌而下,映照著地麵上狼藉的蟲屍和能量灼燒的痕跡,無聲訴說著方才的慘烈。
在宋墨涵近乎強硬的堅持下,顧錦城被眾人小心翼翼安置在祭壇一角相對平整的區域。王虎和高磊迅速從裝備包中取出多功能保溫毯墊在他身下,趙青則配合宋墨涵進行初步固定,避免移動造成二次傷害。顧錦城雖然憑借宋墨涵奇跡般的乾預和伊萊恩的外來能量脫離了生命危險,但內臟受創與能量場的過度透支,讓他此刻虛弱得如同風中殘燭。他甚至連維持清醒都顯得異常艱難,眼皮沉重地耷拉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胸腔深處細微的雜音,可那深邃的眼眸卻固執地不肯完全閉合,視線如同被磁石吸引,始終追隨著宋墨涵忙碌而略顯踉蹌的身影。
宋墨涵自己的狀況同樣堪憂。精神力嚴重透支的後遺症如同無形的鋸齒,反複切割著她的神經,一陣陣劇烈的頭痛讓她眼前不時發黑,原本瑩潤的臉頰此刻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腳步虛浮,仿佛下一刻就會軟倒在地。但她卻以驚人的意誌力強行支撐著,像一根繃緊到極限的弦。她先是俯身,用微微發顫的手指再次確認了顧錦城生命監測儀上的各項數據,確保其穩定在安全閾值內,然後才轉向身旁一臉憂色的趙青。
“趙青,”她的聲音沙啞乾澀,卻異常清晰,“指揮官至少需要六到八小時的絕對靜臥,尤其是能量場初步穩固的這個階段,極其脆弱,任何外界的乾擾或情緒劇烈波動,都可能導致能量逸散,前功儘棄。”她詳細交代了幾種需要警惕的並發症跡象,以及應急處理步驟,其專業與細致,完全掩蓋了她此刻身體的不適。
“明白!宋醫生,您放心,這裡交給我和王虎,我們輪流值守,絕不會出任何岔子。”趙青用力點頭,看向宋墨涵的眼神裡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敬佩與擔憂。他親眼目睹了她是如何以近乎燃燒自己的方式,將指揮官從死亡邊緣拉回,那份決絕與付出,深深震撼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王虎和高磊無需多言,早已自動進入最高警戒狀態。兩人一左一右,如同兩尊門神,扼守在通往那幽深密室入口的方向,眼神銳利如鷹隼,全身肌肉緊繃,感知放大到極致,不放過任何一絲異動。他們的目光偶爾會掃過靜立於祭壇中央的伊萊恩,這位神秘的星痕守衛在完成治療後,便再次陷入了沉默,如同與那些古老的符文融為了一體,隻有那雙偶爾流轉過微光的藍色眼眸,證明他並非死物,仍在觀察,在等待。
處理完所有緊迫事宜,宋墨涵強提的那口氣終於泄去,身體不受控製地晃了一下,下意識伸手扶住旁邊冰冷粗糙的石壁,才勉強穩住身形。她閉上眼,深吸了一口帶著血腥和塵埃的空氣,步履蹣跚地走到顧錦城身邊,幾乎是脫力地緩緩坐下,背靠著冰冷的石壁,閉上了眼睛。她迫切需要休息,哪怕隻是幾分鐘的假寐。
然而,身體的極度疲憊與精神的過度損耗,讓她即便閉上眼,也無法立刻沉入睡眠。腦海中如同失控的放映機,不受控製地反複回放著驚心動魄的畫麵——顧錦城毅然推開她,被能量光束貫穿胸膛後重重倒地的瞬間;伊萊恩那陌生而龐大的能量流入時,帶來的奇異冰冷與排斥感;以及,在顧錦城生命場最深處,她所“看”到的那片為她而存在的、堅不可摧的意誌核心……這些畫麵交織碰撞,讓她心潮翻湧,難以平靜。
就在這時,一件帶著體溫和熟悉氣息的作戰外套,輕輕地、帶著幾分試探性地披在了她微微發抖的肩上。
宋墨涵猛地睜開眼,猝不及防地撞入了顧錦城近在咫尺的眸子。那雙平日裡銳利冷靜的眼睛,此刻盛滿了未加掩飾的擔憂、心疼,以及一種劫後餘生、失而複得的複雜情感。他竟然不知在何時,強忍著劇痛,一點點挪動身體,靠到了她的身邊。
“你……”宋墨涵心頭一緊,職業本能讓她立刻就要去檢查他胸前的傷口是否崩裂。
“彆動。”顧錦城的聲音低沉沙啞得厲害,幾乎是從喉嚨深處擠出,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屬於指揮官的力度。他伸出那隻沒有受傷的左臂,動作有些遲緩卻堅定地繞過她的後背,並非完全的擁抱,而是以一種極致克製卻又堅實無比的姿態,輕輕攬住了她單薄的肩膀,微微用力,讓她的頭可以靠在他未受傷的頸窩與肩胛連接處。“靠著我…會舒服一點。”他補充道,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
他的動作因為牽動傷口而顯得有些笨拙,額角甚至因疼痛滲出了細密的冷汗,但那小心翼翼的姿態裡蘊含的保護欲卻清晰無比。他身上還混雜著淡淡的血腥氣、藥味,以及他本身那種乾燥而陽剛的氣息,形成了一種奇特卻令人莫名安心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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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墨涵下意識地想拒絕,想讓他立刻躺回去好好休息,不能因為她而加重傷勢。但當她抬頭,對上他眼中那不容拒絕的堅持,以及那深處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深沉如海的情感時,所有推拒的話語都哽在了喉間。她確實太累了,累到靈魂都在顫抖,累到貪戀這片刻的溫暖與支撐,仿佛漂泊的孤舟終於找到了可以暫時停靠的港灣。
她最終沒有掙脫,隻是順從地、輕輕調整了一下姿勢,確保不會壓到他的傷處,然後將額頭輕輕抵在他堅實而溫熱的肩側。隔著薄薄的作戰服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溫熱的體溫和那顆有力卻因傷痛而稍顯急促的心跳聲。咚咚,咚咚……一聲聲,敲在她的耳膜,也敲在她的心上。這一刻,什麼“觀星殿”的使命,什麼“星痕守衛”的謎團,什麼前方未知的重重考驗,似乎都被這方寸之間的溫暖暫時隔絕開來。在這冰冷、危險、充滿未知的異星遺跡深處,隻有他們兩人相互依偎,彼此是對方唯一的依靠和溫暖的源泉。
“對不起,”顧錦城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帶著濃得化不開的愧疚,“又讓你…涉險了。”他想起她為了救他,不惜與來曆不明的伊萊恩進行深度能量連接,那份決絕,讓他後怕不已。
宋墨涵在他肩側輕輕搖頭,發絲柔軟地蹭過他的脖頸肌膚,帶來一陣微癢。“是我自己的選擇。”她的聲音很輕,帶著濃濃的倦意,卻異常清晰堅定,“而且,我們成功了,不是嗎?”她頓了頓,補充道,“你活著,就是最大的成功。”
顧錦城沉默了片刻,攬著她肩膀的手臂不受控製地微微收緊了些許,仿佛要將她更深地嵌入自己的保護範圍內。“我當時……很怕。”他極少、幾乎是從不表露這樣的脆弱情緒,尤其是在下屬麵前,但此刻,在經曆了生死一線的徘徊,在清晰地“感知”到她那不顧一切的決絕後,他無法再掩飾,也不想掩飾。“怕來不及…告訴你……”後麵的話語消弭在無聲的歎息之中,但那份深沉如海、重於千鈞的情感,卻已無需言明,如同無聲的潮汐,將兩人緊緊包圍。
宋墨涵的心像是被一隻溫暖而略帶粗糙的手緊緊攥住,酸澀、脹滿,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踏實感。她當然懂。在他義無反顧為她擋下致命攻擊的那一刻,在他生命場核心那堅定不移、隻為她而閃耀的意誌指向她時,她就徹底明白了。有些情感,早已在無數次並肩作戰、在日複一日的默契守護中,刻入了靈魂深處,超越了言語的範疇。
“我知道。”她輕聲回應,同樣沒有多說。在這極端的環境下,所有的浪漫辭藻與山盟海誓,都顯得蒼白無力,它們早已化作了最樸素的相依為命和最直接的生死相托。
她沒有抬頭,卻伸出一隻微涼的手,輕輕覆在他放在膝頭、微微蜷起的手背上。他的手很大,指節分明,帶著常年握槍和使用各種工具留下的薄繭,此刻卻因失血和虛弱而顯得有些冰涼。她用自己的掌心,小心翼翼地包裹住他的手,試圖傳遞過去一絲暖意,一如他剛才在治療時,無意識地摩挲她的手背,給予她無聲的支持。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依偎著,不再有任何言語。祭壇內陷入了一片沉滯的寧靜,隻有同伴們極力放緩的均勻呼吸聲,醫療儀器規律而單調的滴答聲,以及空氣中能量流動殘餘的、幾不可聞的低沉嗡鳴。遠處的伊萊恩靜立如同亙古存在的雕塑,那雙非人的藍眸偶爾會掠過相互依偎的兩人,卻並未流露出任何情緒,也未曾打擾這劫後餘生、珍貴無比的片刻寧靜。
時間在寂靜中緩緩流淌。宋墨涵在顧錦城令人安心的氣息包圍下,高度緊繃的精神終於逐漸鬆弛下來,沉沉睡去,呼吸變得均勻而綿長。顧錦城低下頭,借著祭壇微弱的光線,凝視著她近在咫尺的恬靜睡顏,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平日裡冷靜自持的臉上此刻隻剩下全然的信任與放鬆。他眼底深處翻湧著化不開的柔情與一種近乎偏執的決意。他小心翼翼地用未受傷的手臂,將滑落些許的外套往上拉了拉,將她更緊地、卻又不會弄疼她地護在身側,然後也閉上了眼睛,強製自己進入休息狀態。他清楚,短暫的安寧隻是暴風雨的間隙,前路依舊迷霧重重,危機四伏。他必須儘快恢複哪怕一部分體力,才能繼續履行他的職責——守護她,守護這支隊伍,直至最後一刻。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僅僅一兩個小時,一陣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能量波動,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驚醒了淺眠中始終保持警惕的顧錦城,以及一直如同磐石般值守的王虎和高磊。
隻見始終靜默的伊萊恩,不知何時已轉過身,正麵朝向那幽深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密室入口。他抬起一隻覆蓋著細密鱗片的手掌,掌心對著入口處那片混沌的黑暗。緊接著,奇異的一幕發生了——原本沉寂的入口,此刻開始隱隱有微光流轉,那些光芒如同活物般交織、凝聚,最終構成了一幅模糊不清、星點位置不斷緩慢變化的星圖輪廓,散發出古老而神秘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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