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手臂上那頑固的紫色侵蝕徹底消散,隻留下需要時間愈合的、如同扭曲藤蔓般的灼傷疤痕。一直緊繃著神經的眾人,這才真正鬆了一口氣,空氣中那無形的壓力似乎也隨之消散了幾分。趙青和張偉默契地開始忙碌,加固著臨時布置的防禦工事,處理著能量衝擊留下的焦黑痕跡和散落的金屬碎屑。但他們的目光,總會不受控製地、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與好奇,飄向大廳中央的那兩人。
那裡,宋墨涵正半跪在顧錦城身邊,手中的便攜式醫療掃描儀發出細微而穩定的嗡鳴,淡藍色的光束在他身上緩緩移動,屏幕上跳動著詳儘到令人心安的生命體征數據。她的動作依舊保持著醫療官特有的專業與精準,為他注射促進神經修複的合成藥劑,更換額角因冷汗而有些鬆脫的電極貼片。然而,那雙平日裡沉靜如水、能安撫一切躁動不安的眼眸,此刻卻清晰地翻湧著未完全平息的驚濤駭浪,以及一種失而複得般、幾乎要滿溢出來的心疼。就在不久前,她親眼“看到”通過伊萊恩共享的部分數據流感知)顧錦城的意識信號在未知的維度裡與那狂暴的“淨化程序”激烈衝撞,幾度瀕臨湮滅的邊緣,那種無力感幾乎要將她吞噬。
顧錦城靠在冰冷堅硬的金屬壁上,閉目緩著神。意識回廊中的廝殺,遠比任何血肉之軀的物理戰鬥更加凶險和耗費心神。大腦深處傳來陣陣針紮似的鈍痛,伴隨著輕微的眩暈感,這是精神過度負荷、甚至部分神經束輕微撕裂的後遺症。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宋墨涵指尖那微不可察的輕顫,以及她努力壓抑卻依舊比平時沉重幾分的呼吸聲——她在害怕,為了他。
他緩緩睜開眼,略顯渙散的目光迅速聚焦,準確無誤地捕捉到了她的視線。“我沒事。”他的聲音比剛才稍微有力了些,但依舊帶著過度消耗後的沙啞,“王虎情況穩定了?”即使在自身狀態極差的情況下,他依然本能地優先確認隊員的安危。
“嗯,侵蝕源被徹底清除,生物活性凝膠已經完整覆蓋傷口,沒有感染跡象,生命體征平穩,隻是體力透支需要休息。”宋墨涵低聲回答,手下動作不停,用浸潤著舒緩藥液的無菌棉簽,小心擦拭他額角不斷滲出的冷汗,“但你的事,還沒完。”她的語氣驟然變得嚴肅,帶著醫療官不容置疑的權威,也摻雜著私人情感驅使下的餘悸和強硬,“神經束有輕微撕裂傷,顱內壓再次升高,必須絕對靜養至少二十四小時!在此期間,不能再進行任何形式的高強度精神活動,包括深度鏈接伊萊恩或者強行使用你的‘心感’能力。”她特意強調了“任何”兩個字,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不容他敷衍。
顧錦城沒有像往常那樣尋找戰術借口來反駁,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在遺跡幽藍而冰冷的背景光線下,她專注的側臉線條顯得格外柔和,卻又透著一股支撐起整個隊伍生命線的堅韌。就是這個看似溫婉的身影,一次次將他,將“星火”小隊從死亡邊緣拉回。她是隊伍裡最穩定、最可靠的後方,也是他內心深處最不容有失的軟肋,更是支撐他一次次義無反顧衝向最危險境地的、最堅硬的鎧甲。方才在意識海中,與“淨化程序”那冰冷邏輯對抗時,最後支撐他意誌不潰散的,正是關於她的記憶碎片——她實驗室裡淡淡的消毒水味,她蹙眉分析數據時的專注,還有她偶爾流露出的、隻對他展現的短暫溫柔。
“墨涵。”他忽然開口,聲音不高,甚至有些乾澀,卻像一道無形的指令,讓宋墨涵所有的動作微微一頓。
“嗯?”她抬起眼簾,對上他的視線。
“我們結婚吧。”
“……什麼?”宋墨涵猛地抬起頭,手中的棉簽差點從指間滑落。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精神高度緊張和後續的鬆弛出現了幻聽,或者是在剛才的能量衝擊中聽覺神經受到了乾擾。在這個深藏於地底、充滿未知與危險的前文明遺跡深處,剛剛經曆完一場詭異的能量危機和意識層麵的生死搏殺,身邊還躺著需要照料的傷員,空氣中彌漫著能量灼燒後的焦糊味和血腥氣……他,在向她求婚?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
顧錦城的神情卻異常認真,甚至比他製定最複雜的作戰計劃時還要鄭重。他那雙深邃的眼眸裡,沒有了平日的冷厲、算計與距離感,隻剩下純粹的、不容置疑的堅定,以及一種仿佛穿透了所有迷霧、看清了最終歸宿的平靜。“我說,我們結婚。等這次任務結束,回去就打報告,申請軍婚。”
沒有浪漫的場景,沒有單膝跪地,沒有璀璨的戒指,甚至沒有一句華麗的辭藻或深情的告白。隻有最直接、最樸素、甚至帶著點軍隊公文格式的陳述。然而,在這特殊的語境下,這句話卻比任何精心排練的誓言都更具衝擊力,直擊心靈深處。
宋墨涵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先是驟停,隨即劇烈地跳動起來。酸澀、溫暖、難以置信、恍然,還有一絲長久等待後終於塵埃落定般的釋然,各種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般交織在一起,衝擊著她的理智防線,讓她一時語塞。她張了張嘴,想問他是不是因為剛經曆了生死,情緒衝動下的決定;或者是因為伊萊恩所揭示的、“心橋”深度連接後產生的某種情感放大效應;又或者,隻是重傷下的精神恍惚……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但當她望進他那雙眼睛時,所有盤旋在唇邊的疑問都瞬間消散了。那裡清晰地映著她有些蒼白的倒影,以及一種曆經千帆、看透生死紛擾後,認定彼此就是最終答案的平靜與決然。他或許不懂風花雪月,缺乏世俗的浪漫基因,但他用他最熟悉、最直接的方式,在剛剛結束的生死考驗間隙,給出了他能給出的最高承諾——將他的一生,與她緊密地綁定在一起,受軍隊鐵的紀律和婚姻法神聖條款的雙重保護與約束。這是一種責任,更是一種毫無保留的信任與托付。
“……好。”良久,宋墨涵聽到自己這樣回答。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卻異常清晰、堅定,沒有任何猶豫。她沒有問為什麼是現在,也沒有任何矯情的推拒。在這樣一個隨時可能失去彼此、明天與意外不知哪個先來的環境裡,任何猶豫和等待,都是對生命和真摯情感的辜負。
緊繃的肩膀驟然鬆弛下來,一直強撐著的冷靜專業外殼,在這一聲“好”之後,出現了一絲裂縫,眼圈不受控製地微微泛紅。她飛快地低下頭,假裝繼續檢查他手臂上之前被能量餘波擦傷的細小痕跡,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瞬間的失態。
顧錦城卻伸出手,溫暖而帶著薄繭的大手,堅定地覆在她微涼的手背上,將她那微微顫抖的手指完全包裹住。沒有更多的言語,一股無聲的、磅礴的暖流卻在兩人緊貼的掌心間洶湧傳遞、交融,仿佛構建起一座比“心橋”更加堅實、更加私密的橋梁。
“指揮官,宋醫生,外圍警戒已重新部署完畢,能量波動已趨於穩定……”趙青的聲音由遠及近,帶著彙報工作時的慣常語調,但在目光觸及到兩人之間那無聲卻緊密得無法介入的氛圍時,話音戛然而止。他臉上閃過一絲了然,非常識趣地原地轉身,假裝對牆壁上那些扭曲的、看不懂的遠古符文suddeny產生了濃厚的學術興趣,還順手拉住了正想走過來的張偉,對他擠了擠眼睛。
就在這時,一陣略顯急促而輕快的腳步聲從連接主通道的入口處傳來,打破了這片刻的靜謐。
“顧隊!宋醫生!你們沒事吧?”一個清亮而帶著明顯焦急的女聲響起,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一顆石子。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名穿著與他們同係列但略顯嶄新的深藍色作戰服、紮著利落高馬尾的女軍官快步走了進來。她麵容秀麗,眼神明亮而銳利,透著一股科研人員特有的專注與求知欲。她身後跟著兩名技術兵,正小心翼翼地抬著一個看起來頗為沉重的銀白色金屬箱,箱體上印著基地科研部的徽標。
“林研究員?”宋墨涵有些意外地站起身,迅速收斂了外露的情緒,恢複了平日的沉穩。隻是被顧錦城握住的手,並沒有立刻抽回。
來人是基地科研部新調來的高級研究員林靜,專攻異種能量與生物效應領域,是部門內炙手可可熱的新星,理論水平極高,據說破解過好幾個能量難題。但她缺乏一線實戰經驗,這次“星痕”遺跡探索任務,她本應在後方基地提供遠程數據分析和理論支持,沒想到會在這個時間點親自跟進來。
林靜的目光如同精準的掃描儀,快速而專業地掃過整個大廳現場,在王虎包紮好的手臂、周圍尚未完全清理乾淨的戰鬥痕跡、以及顧錦城明顯虛弱但眼神已然恢複清明的狀態上停留一瞬,明顯鬆了口氣,緊繃的肩膀也放鬆下來。“我們監測到遺跡內部剛才爆發了異常強烈的、從未記錄過的意識能量波動峰值,並且伴有某種高密度信息實體的劇烈反應衰變信號,能量頻譜與數據庫記載的‘淨化程序’殘留特征高度吻合。秦司令非常擔心,直接下令,命令我立刻攜帶最新型號的‘意識穩定錨’原型機和強效能量屏障發生器前來支援。”她語速很快,但條理清晰,一邊說一邊示意技術兵將箱子小心放下。箱體接觸到地麵時發出沉悶的聲響,隨即自動展開,露出裡麵結構精密、泛著冷光的儀器和排列整齊的各類藥劑。
“這就是‘意識穩定錨’,”林靜指向其中一個造型奇特的頭盔狀設備,介紹道,“結合了最新的神經接口和場域穩定技術,理論上可以形成一層保護性力場,一定程度上抵禦外源性精神衝擊,穩定使用者的腦波活動。”她的目光轉向顧錦城,眼神中帶著科研人員特有的探究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對這位傳奇指揮官的關切,“顧隊,監測顯示你的意識信號是波動核心,你是否直接接觸甚至……清除了‘淨化程序’的核心信息載體?”她問出了關鍵問題,這也是她此行最重要的調查目的之一。
顧錦城微微頷首,言簡意賅地確認:“已經解決了。”他沒有詳細描述過程,但那平淡語氣下蘊含的信息量,讓林靜眼中瞬間閃過極大的驚訝。她似乎沒想到他們能如此迅速、且看起來是“徹底”地解決掉連後方智囊團都視為極高威脅、建議規避的“淨化”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