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臨時據守的廢棄儲藏庫,彌漫著血腥、機油與塵埃混合的滯重氣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粘稠的絕望。管道另一端,機械獸——“清道夫”永不疲倦的抓撓和嘶鳴,如同催命的倒計時,將短暫的喘息時刻襯得格外珍貴,也無比脆弱。每一次爪尖刮擦金屬的聲響,都讓眾人的心弦繃緊一分。
宋墨涵跪在冰冷的地麵上,張偉就躺在她身前簡陋鋪開的防護布上。他因失血和劇痛而陷入半昏迷,臉色灰敗如紙,嘴唇乾裂。她額角沁出的汗珠彙成一小溜,滑過她沾著灰塵和血汙的臉頰,她卻無暇擦拭。初步的止血和固定已經完成,用斷裂的合金條和繃帶製成的臨時夾板看上去粗糙卻有效。但她快速檢查隨身醫療包剩餘物資時,眉頭鎖得更緊——抗生素所剩無幾,血漿代用品僅夠一次劑量,強效鎮痛劑更是用一支少一支。在這極端的環境下,每一樣都彌足珍貴,而張偉的傷勢,尤其是那條被金屬碎片撕裂、汙染嚴重的開放性骨折左腿,需要的是無菌環境、專業器械和完備的手術,而不是在這裡苟延殘喘。
“他怎麼樣?”顧錦城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低沉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那是長時間精神高度緊張和體力透支的痕跡。他不知何時已悄然來到她身側,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部分從破損通風口透下的昏暗光線,投下一片令人心安的陰影。他左臂的繃帶已被新鮮的血液染紅大半,甚至有些滴落在地,但他似乎渾然未覺,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傷員和醫生身上。
宋墨涵抬起頭,對上他深邃的眼眸。那裡麵有關切,有對隊員傷勢的沉重,但更多的是一種曆經千錘百煉、堅如磐石的穩定力量,仿佛風暴中永不熄滅的燈塔。“失血過多,開放性骨折伴有嚴重汙染,必須儘快進行徹底清創和內固定手術,否則……”她頓了頓,聲音有些發緊,沒有說下去,但彼此都明白那意味著感染、敗血症甚至是截肢或死亡的風險。
顧錦城點了點頭,下頜線繃緊了一瞬。他沒有多說無用的安慰空話,那是奢侈品。他立刻轉向其他人,聲音恢複了慣有的冷靜與權威,像一劑強心針注入低迷的氣氛:“林靜,報告傷勢。許工,評估環境,尋找所有可利用資源,重新校準方位,確定下一步安全路線。趙青,加強警戒,注意所有管道口和潛在入口,設置簡易預警裝置。”
“是,隊長。”林靜已經自行包紮好手臂的劃傷,動作乾淨利落,她是隊伍裡除宋墨涵外另一個能保持冷靜的女性,“皮肉傷,已處理,不影響行動。”
許泊均立刻拿出能量探測儀和多功能戰術平板,開始細致地掃描周圍環境結構、能量殘留以及可能的資源點。趙青則紅著眼睛,緊握著手裡的脈衝步槍,像一尊憤怒的門神,死死盯著被雜物堵住但依舊傳來聲響的管道口,牙關緊咬,仿佛要將那些冰冷的機械獸生吞活剝。張偉是他進入小隊後帶他的老兵,感情非同一般。
威爾遜蜷縮在一個堆滿廢棄零件的角落,看著忙碌的眾人,尤其是正在爭分奪秒救治張偉的宋墨涵,眼神閃爍不定,混雜著恐懼、愧疚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他緊緊攥著胸前那塊沾滿汙漬的舊工牌,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顧錦城走到庫房中央,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過每一個角落。這裡堆滿了蒙塵的板條箱和一些早已鏽蝕、隻剩下骨架的大型設備。空氣流通主要依靠高處幾個破損的通風口,透下基地內部恒定的、缺乏生氣的昏暗光線。他的視線最終定格在角落裡一扇緊閉的、看似異常厚重的金屬門上。門上沒有任何明顯標識,隻有邊緣處隱約可見的密封條暗示著其後的空間可能不同尋常。
“許工,優先檢查那扇門。”
許泊均應聲而去,用工具小心地清理掉門鎖區域的積塵,露出一個老式的機械密碼盤。他仔細檢查後回報:“隊長,門鎖是老式的機械密碼鎖,結構非常完好,沒有近期被暴力破壞的痕跡。後麵……探測器顯示是一條維護通道,能量背景相對乾淨,至少沒有‘幽影’或‘清道夫’那種強烈的直接信號波動。”
一條未被汙染、可能通往安全區域的通道!這無疑是一線生機。但密碼呢?
所有人的目光,帶著最後的期盼,下意識地投向了角落裡那個前基地工程師——威爾遜。他是這裡曾經的“內部人員”,或許知道些什麼。
威爾遜在眾人的注視下猛地瑟縮了一下,像是被無形的針刺中。他艱難地吞咽著口水,聲音乾澀發顫:“我……我不確定。真的不確定!這種級彆的維護通道,通常連接著重要功能區或應急避難所,密碼權限很高……不是我這個級彆的普通工程師能接觸到的……”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無力感,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似乎又要在他手中熄滅。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著、全神貫注照顧張偉的宋墨涵忽然輕聲開口,帶著一絲不確定的猶疑:“顧隊,剛才在之前的調節室,威爾遜先生昏迷時,我為了檢查他頸動脈,碰巧注意到他工牌內側,用極細的筆跡手寫了一串數字和字母組合……當時以為是個人備忘,比如家人紀念日或者某個臨時訪問碼,沒太在意。”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如同聚光燈般,聚焦在威爾遜胸前那塊沾滿汙漬的工牌上。
威爾遜自己也愣住了,下意識地低頭,用手摸向那冰冷的工牌,臉上露出茫然又努力回憶的神色,眼神深處似乎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被困惑取代。
顧錦城大步走過去,動作沉穩卻不容拒絕地取下他的工牌,湊到冷光棒旁仔細查看。在內部夾層邊緣、靠近掛繩扣的隱蔽處,果然有一行幾乎與深藍色底色融為一體的娟秀字跡,不仔細看根本無法發現:Δ7kzeta39。
“試試。”顧錦城沒有多餘的話,直接將工牌遞給快步上前的許泊均。
許泊均深吸一口氣,在門邊那布滿灰塵的密碼盤上,一個鍵一個鍵地輸入這串神秘的代碼。隨著最後一位字符“9”被確認按下,門內傳來“哢噠”一聲清脆的機簧響動,緊接著,門旁的指示燈亮起了穩定的綠色光芒。
門,開了!一條幽深、但牆壁光滑、標有清晰指示箭頭、頂部還有微弱應急燈照明的規整通道出現在眼前,與之前廢棄管道的肮臟破敗形成鮮明對比。
“太好了!有路了!”趙青忍不住低呼一聲,緊握的拳頭稍稍鬆開。
就連意識模糊的張偉似乎也感應到了這希望的氣息,眼皮微弱地動了動,發出幾不可聞的呻吟。
顧錦城卻沒有立刻下令進入。他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般掃過通道內部,確認近端沒有即時威脅,然後看向宋墨涵,眼神複雜難明。是她,又一次在看似絕境的關頭,憑借其醫生特有的、對細節近乎偏執的觀察力,帶來了關鍵的轉機。這不僅關乎醫術,更關乎一種深入骨髓的專注與責任心。
“宋醫生,立了一功。”他聲音依舊平穩,但其中的讚許與認可,如同沉甸甸的基石,落在每個人心上。
宋墨涵隻是微微搖了搖頭,目光依舊焦著在張偉蒼白的臉上:“分內之事。”她此刻心係的,隻有傷員能否憑借這線生機得到及時救治。她快速而利落地整理著所剩無幾的醫療物資,為轉移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