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仿佛永無止境地向下延伸，每一步都踏在歲月的塵埃上。應急燈每隔二十米才有一盞還亮著，投下昏黃的光暈，勉強照亮鏽蝕的扶手和剝落的牆皮。空氣越來越潮濕，混合著金屬鏽蝕與某種生物質腐爛的複雜氣味。
蘇晚走在最前麵，步伐輕盈得不似常人。她的聲音在樓梯井中回蕩，帶著不符合年齡的蒼涼：“父親啟動晨曦計劃，最初是為了拯救我。”
她停下腳步，手撫過牆壁上的一道刻痕——那是一個小小的太陽圖案，刻工稚嫩。“我出生時就有先天性基因缺陷，免疫係統幾乎不存在。七歲前，我生活在無菌艙裡，唯一的夥伴是父親帶來的全息故事書。”
林薇握緊了手中的探測儀，眼眶微紅。她記得導師提起女兒時眼中深藏的痛楚——那位總是冷靜自持的科學家，隻有在說到“小晚”時才會流露出凡人父親的脆弱。
“二十年前的今天，”蘇晚繼續向下走，“父親發現我的基因序列中存在一種罕見的能量親和性變異。這在當時被視為絕症的並發症，但他認為這是突破口。”她轉過頭，眼中藍光流轉，“他說，如果我能與純淨能量達成共生，或許能重建免疫係統。於是，晨曦計劃從一項治療研究，變成了……”
“新人類創造計劃。”顧錦城沉聲道。他走在隊伍末尾，時刻警戒後方，但通過連接時刻關注著宋墨涵的狀態——她的心跳稍快，呼吸略淺，手腕上的能量痕跡溫度在持續升高。
“是的。”蘇晚的聲音低下去，“當軍方和幾個財團發現這個發現的價值時，一切都失控了。資金、設備、‘誌願者’源源不斷地送來。父親被軟禁在基地裡，我成了第一個實驗體。”
樓梯終於到了儘頭。眼前是一扇厚重的合金門，門中央有一個複雜的能量鎖裝置，由七個旋轉的能量環組成，每個環上都刻滿古老符號。
蘇晚將手掌按在識彆麵板上，藍光掃描而過，但門紋絲不動。“能量鎖需要兩把鑰匙。”她看向顧錦城和宋墨涵，“一把是父親留給我的生物密鑰——我的生命體征。另一把……是雙星共鳴。兩股同源但相異的能量頻率同時輸入，才能打開。”
顧錦城皺眉：“雙星共鳴是什麼？”
“就像你們之間那種連接。”蘇晚的目光落在兩人之間無形的能量流上，“但更古老、更本質。根據基地最機密的檔案記載，最早的能量回路技術並非完全由人類研發，而是基於某種……史前文明的遺物。那種遺物被稱為‘雙星起源’，據說是一對互相繞轉的能量核心，蘊含著生命與能量的終極秘密。”
宋墨涵忽然捂住手腕，那裡傳來一陣刺痛。淡金色的痕跡第一次主動發出了光，光線雖弱，卻穩定地照亮了她蒼白的臉。“我的身體……在回應某種召喚。”
顧錦城立即握住她的手，通過連接感知她體內異常的能量流動。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能量回路也產生了共振，皮膚下的光痕不由自主地亮起——不是戰鬥時的刺目光芒，而是一種溫和的脈動，與宋墨涵手腕光芒的節奏完全一致。
“這就是雙星共鳴的雛形。”蘇晚輕聲說，眼中閃過一絲羨慕，“你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達成了自然融合。現在，請將你們的手同時放在兩側的輸入板上。”
門兩側各有一個手掌形狀的凹槽。顧錦城與宋墨涵對視一眼，同時將手按了上去。
那一瞬間，整個地下空間仿佛活了過來。
門上的七個能量環開始瘋狂旋轉，發出低沉的能量嗡鳴。顧錦城感到一股龐大的信息流通過連接湧入腦海——不是具體的信息，而是一種浩瀚的感知：他“看見”了能量在宋墨涵體內流動的軌跡，“聽見”了她每個細胞的低語，“感覺”到她血液中某種沉睡的特質正在蘇醒。
宋墨涵的感受更為直接。她眼前閃過無數破碎的畫麵：遠古星空中旋轉的雙星，墜落在原始地球的隕石，人類先祖觸碰能量結晶的瞬間，一代代實驗體在手術台上的掙紮……最後，畫麵定格在一個實驗室裡，一個消瘦的中年男人抱著一個發光的小女孩痛哭——那是蘇教授和蘇晚。
“父親植入第一段能量回路時，我疼得幾乎死去。”蘇晚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但他沒想到的是，我的基因變異與能量產生了意料之外的反應。我不再隻是共生體，我成了……媒介。我能感知到所有晨曦計劃產物的存在，無論他們身在何處。”
合金門緩緩打開，發出沉重的金屬摩擦聲。門後的景象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個直徑超過百米的圓形大廳，穹頂高達三十米，鑲嵌著無數發光的水晶，模擬出星空的景象。大廳中央，兩根巨大的能量柱相對而立，一根湛藍，一根金黃，柱身上流動著複雜的光紋。能量柱之間懸浮著一個半透明的立方體，內部封存著數以千計的數據晶體——那就是晨曦計劃的核心數據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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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更令人震驚的是大廳四周。沿著弧形牆壁，整齊排列著上百個培養艙，大部分已經破碎乾涸，但仍有十幾個艙體內有液體殘留。每個艙體上都連接著複雜的管道，管道延伸向大廳深處一個更為龐大的裝置。
“那是主控台。”蘇晚指向大廳另一端，“也是……父親現在所在的地方。”
林薇已經衝向最近的培養艙，透過模糊的觀察窗向內看去。艙體內漂浮著一具人體，看起來隻有十三四歲，身體表麵布滿了能量接口，如同一個被過度改造的玩偶。林薇的手在顫抖：“這些都是……”
“失敗的實驗體，或者說，不完美的產物。”蘇晚的聲音沒有起伏，“從x02到x97。我是唯一活下來的初代，因為我的基因變異提供了天然的兼容性。後麵的實驗體，都是強行植入回路的普通人。”
宋墨涵走向一個還在運作的培養艙。艙體內的少年看起來十六七歲，胸膛微微起伏，證明他還活著。但少年的手臂已經完全晶體化，半透明的能量物質取代了血肉，隱約可見內部流動的光流。
“生命體征極其微弱。”宋墨涵調出隨身醫療掃描儀，“但他確實還活著……以這種形態，活了至少十年。這怎麼可能？”
“能量維持係統。”蘇晚走向主控台，那是一個由無數光屏和控製杆組成的複雜設備，“父親在事故前啟動了應急協議，將所有存活實驗體轉入低耗能休眠狀態。但係統能量隻夠維持到……”她看了一眼主控台上的倒計時，“七十二小時後。屆時所有培養艙都將關閉，他們還活著的身體會真正死亡。”
顧錦城環視大廳，腦海中快速計算著：“我們需要帶走多少數據？能救多少人？”
“全部。”說話的是從樓梯口傳來的陌生聲音。
小隊瞬間進入戰鬥狀態，武器齊刷刷指向聲音來源。一個穿著破舊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從陰影中走出，他拄著簡易拐杖，右腿明顯殘疾，臉上布滿疤痕，但眼睛卻異常明亮——那是科學家特有的、燃燒著執著火焰的眼神。
“蘇……蘇教授？”林薇的聲音卡在喉嚨裡。
男人——蘇文遠，晨曦計劃的首席科學家——苦澀地笑了笑：“沒想到還有人記得我。林薇，你長大了。”他的目光掃過小隊成員，在宋墨涵身上多停留了幾秒，眼中閃過驚疑，“你的能量簽名……怎麼會如此純粹？”
宋墨涵下意識地護住手腕：“蘇教授，請解釋這一切。新黎明的部隊正在趕來，我們沒有時間了。”
蘇文遠蹣跚地走到主控台前，手指在光屏上快速操作。“二十年前，我在女兒身上發現了能量親和性變異後，犯下了一生最大的錯誤——我將發現上報了。”他的聲音充滿悔恨，“我以為能獲得更多資源救她，卻沒想到打開了潘多拉魔盒。”
光屏上顯示出當年的研究日誌，一頁頁翻過：“軍方和財團要求將研究轉向武器化和‘人類進化’。他們送來了第一批‘誌願者’——實際上是戰俘和死刑犯。實驗從治療變成了改造，從拯救變成了創造超級士兵。”
畫麵切換到血腥的實驗記錄，宋墨涵忍不住彆過頭。顧錦城握緊了她的手。
“事故發生在x97號實驗體植入過程中。”蘇文遠調出一段模糊的監控錄像，“那個年輕人的基因產生了極端排異，能量回路失控，引發了連鎖反應。整個地下三層的實驗區被能量風暴席卷，大部分研究人員當場死亡。我在最後時刻啟動了應急協議，帶著所有存活數據逃到這一層，然後封鎖了通道。”
他看向蘇晚，眼中湧出淚水：“但我沒能帶走小晚。她被卡在了損壞的升降梯裡，我隻能眼睜睜看著防護門關閉。我以為她死了……直到三連前，係統檢測到她的生命信號重新出現在基地裡。”
蘇晚走到父親身邊，握住他的手：“我沒有死，父親。能量風暴改變了我的身體，讓我能在地下生存。這些年來，我一直在照顧那些休眠中的實驗體，嘗試尋找喚醒他們的方法。”
“所以新黎明一直在尋找的，不隻是數據，還有這些活體實驗樣本？”周明遠問道。
“不止。”蘇文遠調出另一份文件，“他們想要完整的晨曦技術，特彆是‘雙星共鳴’的實現方法。根據我的研究，完全的雙星共鳴需要兩個高度契合的能量個體，通過深度連接實現能量循環共享。這種狀態下，個體的戰鬥力會呈幾何級數增長，且幾乎沒有能量耗儘的風險。”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顧錦城和宋墨涵身上：“而你們，在無意識中達成了初步共鳴。這簡直是……奇跡。自然的、未經人工乾預的共鳴，比所有實驗產物都要穩定。”
顧錦城捕捉到了關鍵信息：“如果我們能完全掌握雙星共鳴，是不是能救這些實驗體？”
蘇文遠愣住了，隨即眼中迸發出希望的光芒：“理論上是……共鳴產生的純淨能量可以溫和地中和他們體內的能量排異，逐步修複被改造的身體組織。但這需要時間，而且需要共鳴雙方極高的同步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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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該怎麼做？”宋墨涵問得直接。她已經走到一個培養艙前，手貼在觀察窗上，仿佛能感受到裡麵少年微弱的心跳。
“首先，你們需要真正理解彼此的能量本質。”蘇文遠操作主控台，兩根能量柱的光芒開始增強，“我會啟動‘溯源程序’，讓你們看到自己能量回路的根源。這有風險，但這是唯一的方法。”
顧錦城看向宋墨涵，通過連接傳遞詢問。她回以堅定的眼神——我信任你，也信任我們的連接。
兩人走向能量柱，按照蘇文遠的指示將手分彆放在兩根柱體上。
瞬間，意識被拖入能量的洪流。
顧錦城看見了自己的一生——不是以記憶的形式，而是以能量軌跡的方式呈現。每一次戰鬥留下的傷疤，每一段軍旅生涯的磨礪，每一次生死邊緣的掙紮，都化作了皮膚下那些光痕的一部分。他的能量是堅韌的、鋒利的、如刀鋒般直來直往的金色。那是守護者的能量，是為了保護他人而不斷變強的意誌。
而在能量洪流的另一端，他“看見”了宋墨涵的根源。
她的能量軌跡從醫學院的白大褂開始，延伸到戰地醫院的血與火，再到每一次握緊手術刀挽救生命的瞬間。那是溫和的、治愈的、如水般包容的藍色。但水中藏著不可動搖的堅定——是那個在炮火中擋在傷員身前的醫生，是那個為了研發人道武器徹夜不眠的研究者。
兩股能量在意識空間中相遇，沒有碰撞，而是自然地交織、融合。金色守護藍色，藍色治愈金色。在這一刻，顧錦城真正理解了宋墨涵每一個選擇的重量，而宋墨涵也感受到了顧錦城堅硬外殼下深藏的溫柔。
他們看見了一個更古老的畫麵：遠古地球上，一對雙星隕石墜落，分彆蘊含了“守護”與“治愈”的原始能量。這種能量融入地球生命之流，在無數代傳承中稀釋、潛伏，直到在特定個體身上重新顯現。
“你們是被選中的。”蘇文遠的聲音在意識中響起，“不是被命運，而是被人類集體潛意識中對守護與治愈的渴望所選擇。晨曦計劃試圖人工製造這種力量，卻走錯了路。真正的進化，永遠隻能源於生命自身的意誌。”
意識回歸身體時，顧錦城發現自己緊緊抱著宋墨涵，兩人都被能量柱包裹在柔和的光繭中。皮膚下的光痕與手腕的痕跡已經連成一體，形成完整的能量循環。
蘇晚驚訝地看著兩人：“共鳴度……97。這不可能，理論上超過85就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