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平三年五月初,福寧殿西暖閣。濃重的藥味混雜著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沉重的氣息,仿佛有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在每個人的肩上,讓人喘不過氣來。窗外的光透過窗的縫隙灑進來,卻無法照亮這充滿壓力的大殿。
他裹著的薄毯,斜倚在軟榻上,目光渾濁地掃過階下肅立的幾位重臣:韓琦、富弼、文彥博、曾公亮、歐陽修和呂公弼。氣氛凝重,西北情報的巨壓如同雲,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頭。
太子趙頊此時已正式冊立)身著玄色儲君常服,立於禦階之側。他身姿挺拔,麵容沉靜,目光深邃如淵。他微微側身,對英宗躬身道:
“父皇,兒臣欲引薦二人,或可解西北築堡燃眉之急,乃至為日後平夏大業,埋下伏筆。”
英宗疲憊地抬了抬手,示意準奏。殿門輕啟。兩名身著青綠官袍的年輕官員躬身而入。一人麵容清臒,目光炯炯有神,透著學者特有的專注與熱忱,正是水部郎中兼提舉東南鹽場溝渠引排營田使——沈括字存中)。
另一人,身形魁梧,麵容剛毅,眉宇間帶著一股久曆邊事的沉穩與銳氣,卻隻是個微末小官打扮——建昌軍司理參軍王韶字子純)。
“臣沈括王韶),叩見陛下!叩見太子殿下!”
二人齊聲拜倒。
“平身。”
英宗聲音嘶啞,
“太子薦爾等……有何良策?”
沈括率先起身,從隨行小吏手中接過一隻蒙著粗布的漆盤。他深吸一口氣,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癡迷的興奮光芒,猛地揭開粗布!一股更濃烈的、混合著海腥與石灰的氣息瞬間彌漫開來!盤中並非金銀珠寶,而是一堆灰白色的、看似尋常的粉末!粉末旁,還放著幾塊形狀不規則、顏色灰暗、卻異常致密的硬塊,以及幾塊用這種灰泥粘合在一起的青磚、石塊!
“陛下!諸位相公!”
沈括的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此物,名曰——‘蜃灰’!”
“蜃灰?”
韓琦眉頭微蹙,鷹隼般的目光掃過那堆粉末,
“此非尋常石灰?”
“非也!”
沈括搖頭,語速極快,
“石灰取於山石,蜃灰……源於滄海!”
他拿起一枚灰白色的貝殼碎片,
“此乃東南沿海常見之牡蠣、蛤蜊等貝類外殼!臣督鹽場溝渠時,見漁民堆積如山,棄之如敝履!忽思古方有‘蜃炭’注:古代已有用貝殼燒灰記錄,但未大規模用於軍事)之說,遂命人取之,以鹽場煎鹽之高溫爐窯煆燒!去其有機,存其鈣質!再研磨成粉,便是此‘蜃灰’!”
他拿起一塊灰暗硬塊,用力敲擊,發出沉悶的金石之聲:
“此乃蜃灰粉,混以篩淨河沙、熬煮糯米汁液、並捶打柔韌之麻刀麻纖維)!以一定比例調和,加水攪拌成漿!乾固之後……”
他猛地將硬塊砸向地麵青磚!
“砰!”
一聲悶響!青磚碎裂!而那灰暗硬塊,竟隻崩掉一小角!
“嘶——”
殿內響起一片倒吸冷氣之聲!連一直閉目養神的富弼都猛地睜開了眼!沈括又拿起兩塊用蜃灰粘合在一起的青磚,將其浸入一旁早已備好的水盆中:
“諸位請看!水浸三日,其粘合處……堅如磐石!水不能侵!”
他撈出磚塊,用力掰扯,那兩塊磚如同長在一起,紋絲不動!
“更妙者!”
沈括眼中精光爆射,
“此物凝結極快!尋常三合土石灰、粘土、沙子)需層層夯築,耗時彌久!而蜃灰泥漿,半日初凝,三日可承重!若天氣晴好,十日便可堅逾尋常堡牆!築堡之速,可倍之!”
他拿起盤中最後一塊樣品——一塊用蜃灰塗抹、反複捶打、表麵光滑如鏡的土坯:
“此乃以蜃灰泥抹麵之土牆!其表光滑堅韌,雨水衝刷不蝕,刀劈斧鑿難傷!遠勝夯土牆之疏鬆易毀!”
韓琦猛地起身!幾步跨到漆盤前!枯瘦的手指撚起一撮蜃灰粉末,又拿起一塊硬塊,指甲用力刮擦,感受著那堅硬的質地!他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精光,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沈存中!此物……此物……可抵三合土?!堅如磐石?!速凝耐水?!”
“千真萬確!”
沈括斬釘截鐵,
“臣已在江寧、杭州兩地試築堤壩、溝渠、小堡數處!經數月風雨、水浸、人畜踩踏,屹立不倒!堅逾尋常!若用於西北築堡,省時!省力!省料!更堅不可摧!”
“好!好!好!”
韓琦連道三聲好,激動得白須顫抖!他猛地轉身,對著禦座上的英宗,聲音洪亮如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