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平四年1067年)正月下旬,福寧殿西暖閣。紫宸殿議河的凝重尚未散去,空氣中仍彌漫著黃河輿圖的肅殺氣息。炭火盆燒得通紅,卻驅不散深冬的寒意。
新帝趙頊,身著玄色常服,端坐主位。左側鳳座,曹太後一身深紫色常服,外罩玄狐皮鑲邊錦氅,手指撚動菩提佛珠,疲憊的雙眼半開半闔,帶著一種曆經滄桑的沉靜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右側稍下,殿前司都指揮使曹佾,一身戎裝,按劍肅立,麵容剛毅,眼神銳利如鷹隼,如同沉默的雕塑。殿內再無他人。氣氛沉靜!卻暗流湧動!趙頊目光平靜地掃過太後與曹佾,聲音沉穩,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邀請之意:
“皇祖母!曹將軍!”
“隨朕,移步匠作院!”
“看……一物!”
曹太後撚動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頓,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曹佾眉頭微蹙,按劍的手,指節無意識地收緊。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不解。
匠作院?何物?值得新帝如此鄭重其事?且隻召他二人?然而,無人多問。曹太後微微頷首。曹佾躬身應諾:
“臣……遵旨!”
匠作院深處。爐火熊熊,鐵砧叮當。空氣中彌漫著鐵鏽、焦炭與一種奇特的、略帶硫磺氣息的煤煙味。與紫宸殿的肅穆奢華截然不同,此地充滿了粗獷的生命力。
趙頊引著太後與曹佾,徑直走向角落那座特製的鐵爐。爐膛中,幽藍的火苗在蜂窩狀的煤餅孔洞間跳躍,穩定而溫暖,煙氣稀薄如霧。
“此物……”
趙頊指著爐膛中燃燒的煤餅,聲音平靜無波,
“皇祖母與曹將軍想必都見過?”
曹太後渾濁的目光落在爐火上,指尖撚動佛珠的速度微微加快。她微微頷首:
“哀家確在福寧殿見過此爐。煙氣比尋常炭火淡了許多。”
聲音帶著一絲回憶與淡淡的讚許?曹佾則目光如電,銳利地掃過爐膛、爐壁、乃至那燃燒的煤餅!
他身為殿前司統帥,掌管京畿禁軍後勤,對軍需物資異常敏感!他上前一步,長滿老繭的手指常年握劍,指節粗大)輕輕拂過溫熱的爐壁,又掂起一塊未燃的煤餅,入手沉甸甸的。他聲音低沉,帶著軍人特有的務實與精準:
“官家此物火力穩!旺!似乎煙氣還淡!”
“若用於禁軍大營,更省轉運之勞!”
他眼中精光一閃,瞬間算出一筆賬,
“此物可省柴炭,就是不知道價格如何?!”
趙頊微微頷首,拿起一塊未燃的“蜂窩煤餅”,托在掌心,聲音清晰而沉穩,如同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
“此物名曰‘蜂窩煤餅’!”
“以石炭末七成!混入黃泥二成,石灰一成!”
“再加少許麥糠引火!調和,捶打,入模,陰乾三日!”
“一塊價三文!”
“九塊”
他掂了掂分量,
“重四斤半!價二十七文!”
“火力三倍於鬆柴!煙氣減七成有餘!耐燒兩個時辰!”
“價格”
他微微一頓,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僅……柴火之半!”
他放下煤餅,指尖拂過爐壁:
“此爐特製!薄鐵卷製!內襯耐火泥!造價三百文!若大批量製造價格可壓製二百文。”
“比銅爐便宜!比陶爐耐燒!”
他目光轉向曹太後,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意:
“皇祖母!宮苑若用此物……”
“年省炭例,省三成可期!”
曹太後精明的雙眼,在幽藍的爐火映照下,微微波動了一下。
撚動佛珠的手指,無聲地撚過了一顆!年省三成炭例!這內庭開支用度絕非小數目!更是她作為太皇太後率先內庭宮中節儉開支絕佳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