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命下達當夜,呂惠卿與曾布未敢有片刻延誤,即刻點了十數名精乾屬員與隨行保護的軍士,輕裝簡從,騎上快馬,趁著月色便衝出了汴京的城門。
馬蹄聲在寂靜的官道上敲擊出急促的節奏,如同他們此刻的心跳,直奔東南方向的漕運梗阻之地——埇橋。
與此同時,在趙頊的授意下,一道密旨以皇城司最隱秘的渠道,送到了江寧府一個看似不起眼的官員手中——蔡確。
這位因在江南東路整頓鹽政中展現出驚人手腕和冷酷決斷的能吏,已被趙頊悄然擢升為“權提舉江南東路皇城司公事”,負責整個東南地區的密報偵緝。此刻,這道暗藏的利刃,終於出鞘。
蔡確接到密旨,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他立刻激活了早已布建的情報網絡。
一時間,運河沿岸各州縣的皇城司“坐探”紛紛行動起來。關於漕運堵塞的真實原因、地方官員的怠惰情狀、胥吏的貪腐手段、乃至地方豪強借機圍積居奇的信息,化作一道道密報,如同百川歸海,越過繁瑣的行政層級,直接彙向正在疾馳的呂惠卿手中。
汴京,樞密院。
文彥博在接到漕運阻塞的急報和皇帝任命呂、曾二人的消息後,並未遲疑。他深知此刻效率高於一切,立即以樞密院的名義,向漕運沿線諸路如京畿路、京東路、淮南路)的廂軍都指揮使司發出緊急劄子:
“奉聖諭,漕運梗阻,事關國本。著爾等即刻抽調得力廂軍,聽候‘權發遣製置漕運公事’呂惠卿、曾布調遣,用於疏浚河道、維持秩序、彈壓可能之騷亂。若有怠慢,以軍法論處!”
這道命令,為呂惠卿即將采取的強硬措施,提供了最關鍵的武力後盾。文彥博作為三朝老臣,深知沒有強製力,任何政令在積弊深重的地方都可能成為一紙空文。
同日,中書門下政事堂)。
韓琦在與曾公亮商議後,亦以中書名義,向漕運沿線州縣發出敕牒:
“漕運乃朝廷血脈,刻不容緩。今特派呂惠卿、曾布全權處置。沿途州縣官員、胥吏、民夫,皆須聽其節製,全力配合。
若有陽奉陰違、推諉塞責者,呂、曾二人可依旨先行後奏,從嚴懲處!中書對此予以認可。”
這道政事堂的敕牒,相當於從行政係統內部,為呂惠卿的“便宜行事”之權進行了最高級彆的背書,堵住了地方官員可能利用行政程序進行抵抗或上訴的路徑。
韓琦的用意很明確:非常之時,行非常之法,隻要結果有利於國,手段可暫不計較。
日夜兼程的三日後,呂惠卿與曾布已抵達埇橋附近。他們沒有驚動地方官府,而是先尋了一處高地遠眺。
眼前的景象令人觸目驚心:寬闊的汴河河道在此處變得相對狹窄,河麵上,大小漕船、鹽船、商船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首尾相接,綿延望不到儘頭。船隻無法動彈,不少船工已顯得焦躁不安。
曾布眉頭緊鎖,低聲道:“吉甫兄,情形比預想的更糟。積弊之深,非一日之寒。”
呂惠卿麵沉如水,他剛剛快速瀏覽了蔡確送來的最新密報,以及通過渠道收到的樞密院、中書門下的劄子副本,心中已如明鏡一般,更底氣十足。他冷笑一聲:
“師樸,你可見這亂象之下,藏著多少魑魅魍魎?蔡確送來消息,此地轉運司的幾個判官、乃至埇橋鎮的監當官,與地方漕幫、倉場胥吏早已沆瀣一氣。
平日便以拖延為手段,索要‘速通錢’。如今漕量大增,他們更是想借此大撈一筆,故意縱容甚至製造混亂,以待朝廷妥協!如今,文樞相已調廂軍聽我調遣,韓相亦以中書之名令我全權,正是掃清積弊之時!”
他當即下令,不進城,直接在碼頭附近尋了一處廢棄的河伯廟作為臨時行轅。升起“製置漕運公事”的旗牌,擊鼓聚將!
當地轉運司的官員、埇橋鎮的監當官、以及負責河道維護的都水監屬員,聞訊倉皇趕來。他們見端坐於上的呂惠卿麵色冷峻,身旁的曾布一言不發,而廟外已有奉命趕來的廂軍士兵肅立,氣氛肅殺,心中已先怯了三分。
呂惠卿根本不與他們廢話,直接將蔡確密報中查實的幾樁罪證——某判官收受漕幫賄賂、某監當官克扣役夫口糧導致怠工、某胥吏故意損壞閘門零件——當場拋出!
“爾等食君之祿,不思報效,反而貪墨瀆職,阻塞國脈,該當何罪!”呂惠卿聲如雷霆,
“來人!將此數獠摘去官帽,押入皇城司暫設之囚室,嚴加看管!待本官查明所有罪證,一並嚴懲!廂軍聽令,即刻接管碼頭要地,有敢阻撓公務者,鎖拿勿論!”
此舉如晴天霹靂,地方官員頓時癱軟在地。在廂軍士兵的刀鋒下,無人敢反抗。
呂惠卿隨即宣布四條鐵律:
“第一,自即刻起,所有漕運事務,由本官與曾副使直接節製!原有轉運司一應人員,聽候調遣,敢有陽奉陰違者,以此為例!”
“第二,征調廂軍及精壯民夫,分段包乾,疏浚河道最狹窄處!晝夜不停!所有役夫,口糧加倍,完工另有賞錢!由曾副使即刻核發!”
“第三,令沿河州縣,將所有備用漕船、熟練船工,即刻調往此地,協助盤駁、分流!”
“第四,通告所有滯留船主,遵守新令,按序通行。敢有滋事搶奪水道者,船貨充公,人犯法辦!”
曾布在一旁,迅速接手了後勤與財務安排。他精於算計,立即核算錢糧,確保呂惠卿的承諾能夠兌現,同時嚴格記錄每一筆開支,以防日後有人攻訐。
在呂惠卿的鐵腕、廂軍的威懾和曾布的保障下,堵塞了數日的漕運,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疏通。沉重的漕船,終於再次緩緩移動起來。
消息通過皇城司的渠道,迅速傳回汴京。福寧殿內,趙頊看著蔡確的密報和呂惠卿、曾布的聯名奏章,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知道,在韓琦和文彥博的默許乃至支持下,自己這把“快刀”,終於劈開了僵局。帝國的血脈,在鐵與血的手段下,正被強行打通。而由此引發的政治波瀾,也必將隨著漕運的疏通,而洶湧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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