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辰蹲在酒廠後牆的老槐樹上，嚼著根狗尾巴草，盯著地窖口那團飄來蕩去的藍火。火團約莫拳頭大小，裹著層淡淡的青煙，看著溫順，可剛才那下子——他親眼瞧見酒廠老板的兒子舉著滅火器衝過去，白色泡沫剛碰到藍火，"轟"地就炸成了火球，把半麵牆都燎得焦黑。
"嘖，這酒煞比書上寫的野多了。"葉辰吐出草根，摸出懷裡的醋壇子——早上從醋坊順的十年老陳醋，陶土壇子沉甸甸的，酸氣從壇口縫裡鑽出來，嗆得他直皺鼻子。旁邊的阿銀正用樹枝扒拉地上的碎瓦片，瓦片上還沾著沒燒完的酒液，"你確定醋能管用？這火連二氧化碳都不怕，彆是咱倆抱著醋壇子送人頭吧？"
"怕個球。"葉辰拍了拍壇子，"《妖物考》卷三寫著呢，酒煞是酒糟積了百年火氣，混著釀酒人的執念化成的，屬陽火，偏燥；陳醋是陰水釀的，酸中帶涼，正好克它。上次在豆腐坊用豆漿治腐菌，不就是這理兒？"話剛落，地窖裡突然傳來"哐當"一聲，像是酒壇子碎了，那團藍火猛地漲成籃球大小，青煙裡翻出點點火星，順著地窖口的裂縫往外鑽，所過之處，石板地上竟冒出串火苗，燒得滋滋響。
"得，不等天亮了，再讓它鬨下去，這窖裡的百年陳釀全得變火炬。"葉辰拽著阿銀滑下槐樹，兩人貓著腰摸到地窖入口。木質的窖門早被燒得隻剩半截，焦黑的木板上還纏著藍火，像掛了串小燈籠。阿銀掏出個鐵鉤子，剛想把木板扒開，葉辰突然按住她的手——火光裡隱約飄著些透明的影子，細看竟是些穿粗布短打的虛影，舉著酒壇子往藍火裡倒酒，倒完就化作白煙散了，跟皮影戲似的。
"那是釀酒人的殘念。"葉辰壓低聲音，"這窖埋了三百年，據說當年窖主臨死前把最後一壇"醉仙釀"封在了最裡麵，這些影子是他雇的長工，執念沒散，還在給酒煞"喂酒"呢。"
阿銀突然指著藍火中心，"你看那是不是壇子？"
葉辰眯眼瞅去，藍火最旺的地方果然浮著個黑釉酒壇，壇口冒出來的酒氣被火一燎，竟凝成了隻透明的手，正往火裡拋酒曲。"是醉仙釀！"他眼睛一亮，"這酒煞就是靠它養著的！砸了壇子，火自然就滅了。"
說話間，藍火突然轉向，團成個火球就朝兩人滾過來。阿銀嚇得往後一仰，葉辰卻猛地掀開醋壇蓋子，迎著火球潑過去——陳醋潑在藍火上，"滋啦"一聲騰起白霧，火球像被潑了冰水的狗，瞬間縮成拳頭大小，青煙裡冒出股酸臭味，聽得見類似酒壇碎裂的脆響。
"有效！"阿銀剛要歡呼，地窖裡突然傳來成片的"哢嚓"聲，無數藍火從窖壁的裂縫裡鑽出來，小的像火星，大的像燈籠，順著台階往上爬，影子在牆上晃得跟群跳舞的鬼。
"操，這貨會分身！"葉辰拽著阿銀往後退，另一隻手把醋壇往她懷裡一塞，"你往左邊潑，我去拿壇新的，記得彆讓火苗沾著衣服，這火沾著就燒，滅都滅不掉！"
他轉身衝向醋坊的方向，剛跑出兩步，就見阿銀被群小火球圍在中間，她把醋壇掄得像流星錘，陳醋潑出去在地上畫了個圈，藍火不敢靠近，卻在圈外蹦躂著織火網，眼看就要把圈子燒穿。葉辰心裡急，瞥見旁邊堆著的空酒壇，突然有了主意——他抱起兩壇沒開封的新酒，衝回去大喊："阿銀！接酒！"
阿銀接住酒壇一愣，"你讓我喂它喝酒？"
"少廢話，潑！"葉辰自己先擰開酒壇，對著火網潑過去。白酒遇上藍火，"轟"地炸出片火海，卻在火海裡騰出條道——藍火被酒"喂"得瘋漲，擠得互相撞在一起，反而露出了空隙。阿銀瞬間明白，跟著潑酒開路，兩人踩著燒得滋滋響的石板衝進地窖。
地窖裡比外麵更嚇人，酒架東倒西歪，碎陶片上全是藍火，空氣裡飄著股醉人的酒香，吸一口頭都暈。最裡麵的土台上，黑釉酒壇正在藍火裡打轉，壇口的布塞子早被燒沒了，飄出的酒氣化作條透明的龍，正往火裡鑽。
"就是現在！"葉辰把最後半壇陳醋往阿銀手裡一塞，自己抄起根燒黑的木柱，踩著酒架往上跳。藍火瘋了似的往他身上撲，衣擺被燎得冒白煙，他咬著牙把木柱捅進酒壇——"嘩啦"一聲，醉仙釀混著碎瓷片潑出來，藍火瞬間漲得像座小火山，卻在接觸到灑在壇底的陳醋時猛地一縮。
阿銀瞅準時機，把整壇陳醋潑了上去。
"嗷——"
藍火裡傳出聲像酒壇炸碎的尖嘯，火焰猛地收縮，那些小火球紛紛往中心聚，卻被陳醋裹著燒得劈啪響，最後縮成個藍點，"噗"地滅了，隻在地上留下圈燒焦的痕跡，還有股酸酒混合的怪味。
葉辰癱坐在酒渣裡，扯著被燒破的袖子笑，"你看，我說啥來著，酸能克火..."話沒說完，突然指著土台底下，"那是啥？"
阿銀走過去扒開碎瓷片，裡麵露出個青銅酒樽，刻著"906"的字樣，樽底還沾著點沒燒完的酒漬。葉辰拿起來晃了晃，樽裡掉出張卷著的紙，展開一看，上麵畫著張地圖，標著城外亂葬崗的位置，旁邊寫著行小字："骨瓷盞養怨，需以心頭血解"。
"心頭血？"阿銀皺著眉，"下一站是要去亂葬崗？"
葉辰把紙卷好塞懷裡，掂了掂青銅酒樽，樽身冰涼，卻在掌心烙下點暖意。"管它去哪，"他拍掉褲子上的酒漬，突然笑出聲，"剛那壇醉仙釀潑得值，你聞見沒？這窖裡剩下的酒氣，混著醋味，像極了咱上次在餃子館點的酸湯肥牛，帶勁！"
阿銀撿起塊沒燒完的酒曲，"你心也太大了...不過話說回來，這906的編號，跟之前那些碎片上的數字能串起來了吧？"
葉辰望著窖外泛白的天，把青銅酒樽揣進懷裡，"串不串得起來，走著瞧唄。反正天亮了，先找個館子吃碗酸湯麵，就著這股子酒醋混味，肯定開胃。"
晨光從地窖口爬進來，照在滿地碎瓷片上，那些釀酒人的虛影還在收拾殘局，隻是動作慢了許多，倒像在跟這百年老窖慢慢道彆。葉辰拽著阿銀往外走，衣角還沾著藍火燎過的焦痕，卻哼著跑調的小曲，手裡的青銅酒樽碰著醋壇，叮當作響，像在數著下一段路的步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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