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鼎詔臨泗——寒水沉器待打撈】
始皇二十二年十一月廿三,泗水的冬陽總是帶著三分冷意。寒風吹過水麵時,會卷起細碎的冰碴,打在秦軍的玄鐵甲胄上,簌簌作響,像是誰在暗處輕叩兵器。河道兩岸擠滿了圍觀的百姓,有的踮著腳往水裡望,有的交頭接耳,手裡攥著陶碗——碗裡盛著剛從秦軍那領的無鹽,卻沒心思回家做飯,都想看看傳說中的周鼎能不能被撈上來。
“都往後退!離河岸三尺!”王賁勒馬立在河堤上,玄色披風被風吹得獵獵翻飛。他身後,五百名秦軍士兵正忙著布置撈鼎的器械:二十艘木筏並排停在水麵,每艘木筏上都站著四名壯碩的工匠,手裡握著絞盤;十根手腕粗的鐵鏈從木筏延伸到水下,末端焊著三爪鐵鉤,在陽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最中間的木筏上,墨翟正蹲在邊緣,用青銅矩尺測量水深,眉頭皺得很緊——泗水這段河道格外深,水流又急,水下暗礁密布,連最有經驗的漁夫都不敢輕易下網。
“上將軍,鹹陽的詔書還請您過目。”一名內侍捧著錦盒,小心翼翼地走到王翦麵前。錦盒裡的詔書用朱砂寫就,嬴政的筆跡力透紙背:“周鼎沉泗百有餘年,今楚地初定,宜撈鼎歸鹹陽,以鎮天下。若事不成,需查探水下異狀,勿使妖孽擾民。”
王翦合上詔書,目光落在河麵。泗水從魯國流來,經沛縣、彭城,最終彙入淮水,相傳周顯王時,九鼎中的一鼎不慎沉入此處,此後數代君主都想打撈,卻都因水流湍急、鼎身沉重而失敗。嬴政滅楚後,總覺得少了點“天命所歸”的象征,便下了這道撈鼎詔,把差事交給了正在楚地平亂的他。
“墨翟先生,水深多少?”王翦走到河堤邊,腳下的凍土凍得發硬,踩上去能聽到細微的裂響。
墨翟起身,手裡的矩尺還滴著水:“回上將軍,此處水深三丈有餘,水下有暗流,流速比表麵快三倍,鐵鏈若是勾不住鼎耳,很容易被衝斷。而且水底溫度極低,工匠最多隻能在水裡待一炷香,久了會凍僵。”
王賁聽得不耐煩,揮了揮手:“哪來那麼多講究?鹹陽催得緊,讓工匠們趕緊下鉤!出了事我擔著!”
“不可。”王翦攔住他,“水下情況不明,貿然下鉤隻會白費力氣。先讓潛水的工匠下去探探,找到鼎的位置,摸清周圍的暗礁,再動手不遲。”
兩名穿著牛皮潛水服的工匠應聲而出。這種潛水服是墨家特製的,牛皮經過桐油浸過,能防水,腰間係著麻繩,一端綁在木筏上,另一端攥在工匠手裡,一旦有危險就拉繩求救。工匠們深吸一口氣,抱著配重的鉛塊,“撲通”一聲跳入水中,水麵瞬間泛起一圈漣漪,很快又恢複平靜,隻有麻繩在緩緩往下放。
圍觀的百姓頓時安靜下來,連孩子都停止了哭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水麵。河堤上的秦軍士兵也屏住呼吸,手按在劍柄上,像是在等待一場大戰的結果。一炷香的時間很快過去,麻繩突然劇烈晃動起來——是工匠的求救信號!
“拉!快拉!”王賁大喊。士兵們立刻轉動絞盤,麻繩被迅速往上收,水麵濺起浪花,很快,一名工匠的腦袋露出水麵,臉色慘白,嘴唇凍得發紫,手裡還攥著一塊青銅碎片——碎片泛著青綠色的銅鏽,邊緣有明顯的鼎耳紋路,顯然是從周鼎上掉下來的。
“找到了!在水下兩丈五尺的地方,鼎身卡在暗礁裡,鼎耳還完好!”工匠被拉上木筏,裹著毯子,牙齒打顫地喊道,“隻是……水下好像有東西,碰了我的腿,滑溜溜的,不像魚。”
“什麼東西?”墨翟立刻追問。
工匠搖了搖頭:“沒看清,太快了,就碰了一下,我就趕緊拉繩了。”
王翦的目光沉了下去。他想起之前在彭城鹽裡發現的巫咒,在驪山封土裡發現的“泗水亭”骨灰壇,心裡隱隱有種預感——這泗水底下,恐怕不隻有周鼎,還有昌平君布下的陰謀,甚至可能和那個預言裡的“漢高祖”有關。
【二:鏈斷冰裂——水下異動現農衫】
午時三刻,撈鼎正式開始。十根鐵鏈被工匠們精準地投入水中,按照之前探查的位置,對準鼎耳的方向。五百名秦軍士兵分成十組,每組五十人,分彆站在兩岸和木筏上,握著絞盤的把手,隻等一聲令下,就合力拉繩。
“起!”王賁拔出劍,指向水麵。士兵們立刻喊著號子,用力轉動絞盤——麻繩被繃得筆直,木筏在水麵上晃得厲害,河堤上的凍土被踩出深深的腳印。水麵下,氣泡越來越多,像是有什麼東西要被拉上來,圍觀的百姓發出陣陣驚呼,有的甚至跪下來,對著水麵磕頭,嘴裡念叨著“鼎神顯靈”。
“再加把勁!鼎快出來了!”木筏上的工匠大喊。水麵突然往下一沉,接著,一隻青綠色的鼎耳露出水麵——鼎耳上刻著複雜的雲紋,邊緣還沾著水草和淤泥,卻依舊能看出當年的精美工藝。百姓們的歡呼聲更大了,連秦軍士兵都露出了興奮的神色,隻有王翦和墨翟皺著眉——他們都注意到,鼎耳露出水麵的瞬間,水下的暗流突然變得更急,木筏晃得幾乎要翻。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不對勁!”墨翟突然喊道,“水流方向變了,像是有東西在水下拉鼎!”
話音剛落,“嘣”的一聲巨響——最中間的一根鐵鏈突然斷裂,斷口處的青銅鉚釘飛射出去,擦著一名士兵的臉頰,嵌入河堤的凍土中。緊接著,另外兩根鐵鏈也相繼斷裂,水麵濺起一人高的浪花,剛露出的鼎耳又沉了下去,隻留下一圈圈漣漪,像是從未出現過。
“怎麼回事?!”王賁氣得劍鞘都拔出來了,“鐵鏈是鹹陽武庫最好的,怎麼會斷?!”
“不是鐵鏈的問題。”墨翟蹲在斷裂的鐵鏈旁,指尖劃過斷口——斷口平整,像是被什麼鋒利的東西切斷的,而不是被鼎的重量拉斷的,“是水下有東西,切斷了鐵鏈。”
就在這時,最外側的木筏突然劇烈晃動起來,筏上的工匠尖叫著掉進水裡。士兵們剛想跳下去救人,水麵突然炸開——不是落水的工匠浮上來,而是一個穿著粗布短褐的漢子,手裡還攥著一根魚叉,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胸口劇烈起伏,像是剛從水裡掙紮出來。
“哪來的莽夫?!”王賁的親兵立刻舉著弩圍上去,弩箭對準漢子的胸口,“竟敢衝撞秦軍撈鼎,活得不耐煩了?”
漢子卻不慌不忙,抹了把臉上的水,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額頭寬闊,眉骨高聳,鼻梁挺直,下巴上留著短須,眼神裡沒有絲毫懼意,反而帶著點笑意:“諸位將軍莫急,我就是泗水亭的農夫,姓劉名季,剛才在河邊打魚,被暗流卷進水裡,不是故意衝撞的。”
“劉季?”王翦心裡猛地一跳——這個名字,和之前陳城地道竹簡上預言的“漢高祖起於沛”隱隱呼應,而泗水亭,正是沛縣的屬地。他不動聲色地往前走了兩步,目光落在劉季的腰間——那裡掛著一把劍,劍鞘是普通的桑木,沒有花紋,隻有靠近劍柄的地方刻著一個歪歪扭扭的“劉”字,卻讓他瞳孔驟然收縮。
那把劍的樣式,赫然是他的斷水劍!
“你腰間的劍,哪來的?”王翦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劉季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摸了摸劍柄:“這是我去年在沛縣集市上買的,說是秦將用過的舊劍,我看著好看,就買了掛在身上,嚇唬嚇唬野狗,不是什麼好東西。”
王賁立刻上前,一把抽出劉季腰間的劍——劍身確實是鐵製的,卻比真的斷水劍短了半尺,刃口也沒有真劍的寒光,隻是在劍柄上刻了“斷水”二字,字跡粗糙,顯然是仿造的贗品。“原來是個贗品,我還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盜了上將軍的劍!”王賁冷笑一聲,把劍扔回給劉季。
劉季接住劍,嘿嘿一笑:“都說秦將王翦的斷水劍能斬鐵如泥,我哪有那福氣得到真劍?這贗品我都花了半貫錢呢。”
墨翟這時卻突然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劉季的劍穗上——那是一根絳紅色的劍穗,用絲線織成,上麵有細微的花紋,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他伸手想去摸,劉季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卻還是被墨翟抓住了劍穗的末端。
“這劍穗的織法……”墨翟的手指頓了頓,抬頭看向王翦,眼神裡滿是驚訝,“上將軍,您看這‘雙鳳纏枝’的織法,是不是和夫人去年給大公子織的劍穗一樣?”
【三:贗劍疑雲——穗紋暗合王家工】
王翦的目光立刻落在劍穗上。絳紅色的絲線細密地交織著,每一寸都有七個來回,織出的鳳鳥紋路雖然簡單,卻能看出獨特的手法——這種“雙鳳纏枝”織法,是楚地雲夢澤特有的女工技藝,他夫人當年嫁給他時,陪嫁的繡品用的就是這種織法,去年給長子王離織劍穗,他還在旁邊看了半個時辰,連夫人打結的方式都記得清清楚楚。
而劉季這劍穗的打結處,赫然是夫人最常用的“回紋結”——先繞三圈,再從中間穿過,最後留一個小環,和王離劍穗上的結一模一樣。
“你這劍穗,是誰織的?”王翦的聲音冷了下來。他夫人的織法,除了王家的女眷,隻有陪嫁過來的兩個楚地侍女會,從未外傳,一個泗水亭的農夫,怎麼會有這種織法的劍穗?
劉季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毛,撓了撓頭:“是……是我鄰居家的大娘織的,她是楚地來的,說這種織法好看,就幫我織了一個,怎麼了?這織法有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