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幕潛龍鬼市燈影藏殺機)】
雲中郡的夜晚,總是被漠北吹來的沙礫所籠罩,仿佛一層厚厚的紗帳,將星月都遮掩得昏沉無光。戌時剛過,城南那座廢棄的鹽場裡,突然亮起了三兩點幽藍的燈火,宛如夜空中閃爍的鬼火一般,讓人毛骨悚然。
在這詭異的氛圍中,一個身影悄然出現。他身披一件漿洗得發白的褐衣,腰間彆著一柄鏽跡斑斑的銅刀,顯得有些破舊。這個人便是王翦,他的腳步輕得如同踩在鹽霜上,幾乎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王翦的身旁,還有幾個挑著貨擔的“商販”,他們同樣步履輕盈,小心翼翼地走著。這些人究竟是什麼身份?他們為何會在這深夜時分來到這座廢棄的鹽場?那幽藍的燈火,是否真的如牧民口中所說,是“引魂的鬼火”呢?這一切都讓人充滿了好奇和疑惑。
“將軍,前麵那棵枯榆下就是入口了。”身旁的斥候趙信壓低聲音,指了指不遠處歪歪扭扭的老榆樹——樹乾上刻著個歪斜的“弩”字,樹皮裡還嵌著半片青銅箭鏃。這是三天前從匈奴俘虜口中撬出的暗號,說雲中城裡藏著個“鬼市”,夜裡專售各國軍械,連秦軍的製式弩機都能買到。
王翦微微頷首,目光掃過鹽場四周。廢棄的鹽井像張開的黑洞,風灌進去發出嗚嗚的響,倒成了天然的屏障。幾個挎著彎刀的漢子守在榆樹下,袖口都繡著朵黑色的胡楊花——那是匈奴“黑狼部”的標記,可他們說話卻帶著鹹陽口音,顯然是秦人偽裝。
“貨呢?”守樹人攔住建翦,眼神像鉤子似的刮過他的貨擔。擔子裡是些曬乾的蓯蓉和枸杞,底下卻墊著鐵板,藏著三柄短弩。
“老客要的‘硬貨’,得見了‘掌櫃’才敢亮。”王翦故意捏著嗓子,學著重耳一帶的商人口音,“再說了,這地方可不是亮真東西的地兒——要是引來巡夜的郡兵,咱們誰都落不著好。”
守樹人冷笑一聲,從懷裡摸出個陶哨,吹了聲短促的調子。枯榆樹後突然傳來石板滑動的聲響,露出個能容一人通過的地穴入口,一股子黴味混著鐵屑味撲麵而來。“下去吧,掌櫃在最裡麵等著。記住,不該看的彆多看,不該問的彆多問。”
王翦跟著趙信,彎腰鑽進地穴。通道裡每隔幾步就掛著盞油燈,燈芯是用動物油脂搓的,燒起來冒著黑煙,把兩邊的土牆熏得漆黑。走了約莫半炷香的功夫,前方突然開闊起來——竟是個挖空的鹽礦洞穴,足有半個校場大。
洞穴裡擺滿了木架,上麵堆著各式兵器:趙國的長戈、燕國的匕首、匈奴的彎刀,甚至還有幾柄楚國的青銅劍。十幾個“買家”分散在各處,要麼低頭和賣家私語,要麼拿著兵器反複查看,每個人臉上都蒙著塊黑布,隻露著眼睛。
“將軍你看!”趙信的聲音發顫,指著左側一個木架。王翦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心臟猛地一縮——那木架上並排擺著五柄秦製弩機,黑色的漆皮泛著冷光,弩臂上的纏繩還是新的,顯然剛出爐沒多久。
他不動聲色地走過去,假裝挑選弩機,手指悄悄摸向弩機尾部。按照秦軍規製,每柄弩機出廠前都會刻上所屬軍械庫的編號,蒙恬掌管的九原軍械庫,刻的是“蒙”字加天乾地支。此刻指尖觸到的,正是個清晰的陰刻“蒙”字,下麵還跟著“午戊”二字——那是上個月九原軍械庫失竊的一批弩機編號!
“這位客官好眼光!”一個留著山羊胡的漢子湊過來,聲音尖細得像掐著嗓子,“這可是正宗的秦弩,射程能到八十步,比你們手裡的胡弩好用多了。要幾柄?多買還能便宜。”
王翦抬眼打量他,漢子穿著件黑色錦袍,腰間掛著塊玉牌,上麵刻著個“趙”字。他故意裝作猶豫的樣子,手裡掂量著弩機:“這弩是好,可彆是仿的吧?我之前在雁門買過兩柄,看著像秦弩,開不了三箭就斷了弩臂。”
山羊胡漢子立刻急了,一把奪過弩機,指著弩機內側:“客官你看這裡!這是九原軍械庫的火漆印,還沒消呢!要是仿的,我敢在這裡賣?”
王翦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個暗紅色的火漆印,印文是蒙恬的私章。他心裡已然有了數,臉上卻依舊帶著懷疑:“就算是真的,你這貨來路也不正吧?九原的軍械庫把守那麼嚴,你怎麼弄出來的?”
山羊胡漢子眼珠一轉,拉著王翦走到個角落,壓低聲音:“實不相瞞,我背後有人。隻要客官有錢,彆說秦弩,就是蒙恬將軍用的戰刀,我也能給你弄來。不過……”他話鋒一轉,“客官要是誠心買,得跟我見個人。”
【二:弩機辨蹤刻字驚牽蒙恬庫)】
王翦緊跟著山羊胡漢子,在狹窄而低矮的通道裡左拐右拐,仿佛走在一個迷宮裡。這些通道的牆壁都是由粗糙的石頭堆砌而成,有些地方還長著青苔,讓人感覺有些陰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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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走到了通道的儘頭,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了一間石屋。這間石屋比之前的通道要寬敞一些,但仍然顯得有些局促。石屋的門口站著兩個身材精壯的漢子,他們手中緊握著環首刀,一臉警惕地盯著王翦他們。
王翦小心翼翼地走進石屋,發現裡麵擺放著一張案幾,案幾上放著一盞銅燈,微弱的燈光照亮了周圍的一小片區域。在案幾後麵,坐著一個戴著帷帽的人,他的身影被帷帽的青色紗簾遮擋著,隻能看到從帷帽下垂下來的青色紗簾。
“掌櫃的,這位客官想買秦弩,還想問來路。”山羊胡漢子躬身說道,語氣裡滿是恭敬。
帷帽裡傳來個沙啞的聲音:“客官想要多少?出價多少?”
王翦在案前坐下,故意把腰間的銅刀往桌上一放,刀鞘撞在案幾上發出“當”的一聲。“我要二十柄,每柄五十金。至於來路,我得知道這弩是不是從九原流出來的——我老板怕惹上麻煩,畢竟蒙恬將軍的人,不好得罪。”
紗簾後的人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起來,笑聲像破鑼似的:“客官倒是直爽。實不相瞞,這弩確實是從九原軍械庫弄出來的。不過你放心,蒙恬將軍那邊,有人替我們兜著,出不了事。”
“哦?”王翦挑眉,故意露出好奇的神色,“不知是哪位大人這麼大本事,能從九原軍械庫拿東西?”
紗簾後的人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過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客官不用管那麼多,隻要交錢拿貨就行。若是覺得不安全,這筆買賣就算了。”
王翦心裡清楚,再問下去對方肯定不會多說,不如先穩住他。他從懷裡摸出個布包,往桌上一放,裡麵是十塊金餅,黃澄澄的晃人眼。“這是定金,二十柄弩,三天後交貨。不過我得先驗驗這批貨的質量——剛才在外麵看的那五柄,我得帶走一柄,讓我老板看看。”
紗簾後的人似乎猶豫了一下,隨即說道:“可以。不過客官得保證,彆把這裡的事泄露出去。否則……”他沒說完,但語氣裡的威脅顯而易見。
山羊胡漢子立刻取來一柄秦弩,遞給王翦。王翦接過弩機,手指再次摸過那“蒙午戊”的編號,心裡已經有了盤算——這編號對應的,正是上個月蒙恬上報的失竊弩機,一共三十柄,如今這裡出現了五柄,剩下的二十五柄,恐怕都在這鬼市裡。
他假裝仔細檢查弩機,突然抬手,將弩機對準了門口的守衛。守衛們猝不及防,剛要拔刀,就聽“咻”的一聲,弩箭擦著守衛的耳朵釘在了門框上,箭羽還在微微顫動。
“好弩!”王翦讚了一聲,順勢將弩機背在背上,“三天後,我還來這裡交貨。要是貨不對板,或者出了什麼岔子,我老板可不會饒了你們。”
紗簾後的人似乎沒料到他會突然動手,沉默了片刻才說道:“客官放心,三天後,保證給你備好貨。”
王翦麵沉似水,不再多說一句話,他轉身邁步,帶著趙信一同離去。兩人的身影在地穴的黑暗中漸行漸遠,直至完全消失在視線之中。
當他們踏出地穴的那一刻,一股深夜的寒氣撲麵而來,仿佛整個世界都被籠罩在一片靜謐之中。夜已深,萬籟俱寂,隻有微風輕輕拂過,吹起地麵上的沙礫,如細針般打在臉上,帶來一陣刺痛。
王翦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目光落在那棵枯榆樹之上。那棵樹孤零零地立在原地,枝乾扭曲,樹皮剝落,顯得格外蒼涼。然而,在這黑暗中,它卻散發出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氣息。
王翦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他緊緊盯著那棵枯榆樹,似乎想要透過它看到隱藏在背後的秘密。沉默片刻後,他開口對趙信說道:“趙信,立刻派人盯著這裡,記住進出的每個人。不得有絲毫疏漏。”
趙信連忙應道:“是,將軍!屬下這就去辦。”
王翦點了點頭,接著又道:“還有,快馬去九原,把這弩機的編號報給蒙恬將軍。讓他核對失竊清單,看看是否能找到線索。同時,順便查一下軍械庫的守衛,看看有沒有內鬼。”
趙信再次應聲,然後轉身離去,迅速執行王翦的命令。
“是!”趙信躬身應道,立刻轉身安排人手。
王翦握著那柄秦弩,指腹反複摩挲著“蒙”字刻痕。蒙恬的軍械庫防守嚴密,能從裡麵偷走三十柄弩機,絕非普通人能做到。剛才紗簾後的人說“有人兜著”,這人會是誰?能在九原軍械庫安插內鬼,還敢私售秦弩,背後的勢力恐怕不小。
他抬頭望向鹹陽的方向,夜色沉沉,像一張巨大的網。趙高最近在朝中動作頻頻,難道這件事,和他有關?
【三:刑訊追源供詞直指趙高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