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靈湫追蹤,祠宇魅影】
清晨的朝那湫,被一層薄薄的晨霧所籠罩,這晨霧帶著山巔特有的寒意,使得整個湖麵都顯得有些朦朧,宛如仙境一般。三十餘畝的湖麵,在晨霧的籠罩下,若隱若現,仿佛是一幅水墨畫。
王翦勒住馬韁,他的玄鐵劍的劍鞘上已經凝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而他指尖觸到的韁繩,也帶著潮濕的涼意。這片被稱為“靈湫”的山頂湖泊,形狀猶如一條臥蠶,靜靜地躺在那裡,水波不驚。即使山風輕輕地掠過湖麵,也隻能泛起些許細碎的漣漪,仿佛這湖水是有生命的,不願意被外界所打擾。
這樣的景象,讓王翦不禁感歎,難怪當地人會說這是天神所造的奇跡。而在這湫淵的北岸,還隱藏著一個被匈奴俘虜們反複念叨的地方——龍祠。那是他們最後的祭祀聖地,也是他們心中的信仰所在。
"上將軍,湖邊有匈奴馬蹄印!"陳武的聲音從前方傳來,他正蹲在濕潤的泥土上查看痕跡。秦軍陣列沿著湖岸展開,甲胄在霧中反射著冷光,與周圍的鬆濤形成鮮明對比。王翦策馬前行,發現岸邊的莎草有被碾壓的痕跡,蹄印間距均勻,顯然是經過訓練的戰馬留下的。更奇怪的是,這些蹄印都朝著北岸的山坳,仿佛那裡有什麼在召喚它們。
老石匠拄著工兵鏟走到湖邊,彎腰掬起一捧水,水色清冽,帶著刺骨的寒意。"這水有古怪。"他皺著眉頭說,"尋常山頂湖泊要麼渾濁要麼結冰,這湫淵卻清澈見底,水溫常年不變。"他指向湖心,那裡的水麵似乎有微光閃爍,"當地人說這是伏羲誕生的雷澤,水下住著龍身人頭的雷神。匈奴人把龍祠建在這裡,恐怕不隻是祭祀那麼簡單。"
趙平率領的斥候隊已探明前路,北岸山坳中隱約可見連綿的建築輪廓。"是三連城結構!"他從高處跑下來彙報,羊皮襖上沾著露水,"三座城垣排成一線,共用中軸線,中間那座最大的像是祭祀台。"這種布局與他們在匈奴王庭見過的截然不同,更接近中原祭祀建築的規製,卻又摻雜著遊牧民族的風格。
秦軍推進至城垣外時,霧氣恰好散去,露出令人震驚的景象:三座夯土城垣由北向南排列,每座間距約百十米,牆體上既刻有匈奴特有的狼頭紋飾,又有秦篆書寫的"水神"字樣,兩種截然不同的文化符號詭異共存。中間的主祠最高,用黏性紅土夯築的台基高達三丈,紅土色澤鮮亮,顯然是從遠處特意運來的。
"小心戒備!"王翦舉起玄鐵劍,陽光照射下劍身在城垣上投下晃動的陰影。士兵們握緊兵器靠近主祠,突然聞到一股濃烈的煙火味,混雜著羊脂燃燒的腥氣。主祠入口處散落著數十個羊頭骨,排列成圓形,每個羊頭都朝向北方,眼窩空洞地望著天空,在晨光中顯得格外詭異。
陳武一腳踹開祠門,腐朽的木門發出刺耳的斷裂聲。祠內景象讓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正中央的祭台上擺滿了青銅器皿,火焰在器皿中跳躍,而祭台中央赫然擺放著一堆正在燃燒的竹簡,黑色的灰燼被氣流卷起,在陽光中飛舞如黑色的蝴蝶。更令人震驚的是,祭台四周的柱廊上掛滿了風乾的人頭,發髻上還殘留著中原人的束發方式。
"是蕭關的百姓!"趙平怒吼著拔劍砍斷懸掛人頭的繩索,"匈奴人用他們做祭品!"人頭墜落的悶響中,王翦的目光被祭台中央的竹簡吸引,那些正在燃燒的簡片邊緣露出熟悉的篆書——那是《商君書》的開篇文字。
【二:焚簡殘章,朱批驚現】
秦軍控製龍祠後,陳武立刻指揮士兵撲滅祭台上的火焰。潮濕的沙土覆蓋在燃燒的竹簡上,發出滋滋的聲響,升起的白煙帶著一股焦糊的墨香。王翦走上前時,祭台表麵已被燒得發黑,殘留的竹簡碎片蜷縮如蝶翼,邊緣還在冒著火星。
"小心處理。"他叮囑道,從懷中取出羊皮囊,"用這個收集殘片。"老石匠連忙上前,用骨刀小心翼翼地撥開灰燼,將相對完整的簡片放入囊中。這些竹簡采用典型的秦漢形製,每片長約二尺四寸,寬三分,邊緣削磨光滑,顯然是官方製作的標準典籍。
趙平在清理祭台時發現異樣:祭台表麵並非普通泥土,而是混合了羊血和朱砂的特殊材料,燒灼後的紋路形成詭異的圖案,與蕭關楚帛書中的某些符號驚人相似。"這不是普通的祭祀。"他用手指撫摸著發燙的台麵,"他們在舉行某種詛咒儀式。"
老石匠展開一片較大的殘簡,上麵的文字雖被煙火熏黑,卻仍能辨認:"國之所以興者,農戰也。"這正是《商君書?農戰》中的名句。他又撿起幾片碎片拚接,"民弱國強,國強民弱"的字樣逐漸顯現,字跡工整有力,是標準的秦隸官方書寫體。
"奇怪,匈奴人怎麼會祭祀秦國的法典?"陳武不解地撓頭,甲胄上的銅飾在火光中閃爍,"他們不是最痛恨商鞅之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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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翦沒有回答,目光落在一片沾著朱砂的殘簡上。簡片背麵有幾行細小的批注,筆跡與正文截然不同,溫潤流暢,帶著書卷氣。他湊近細看,"仁政愛民"四個字赫然在目,朱砂色澤鮮亮,顯然是不久前才寫上去的。
"這字跡..."王翦心中一動,想起曾見過的扶蘇手劄。去年在鹹陽宮,他偶然見過公子扶蘇批注的典籍,那筆鋒轉折間的溫潤與此刻簡片上的批注如出一轍。尤其是"仁"字的最後一橫,收尾時微微上挑,這是扶蘇特有的筆法。
老石匠又發現幾片帶批注的殘簡,上麵"重刑傷民"、"法不可獨任"等字樣,與商鞅原文的嚴苛形成鮮明對比。這些批注用朱砂書寫,覆蓋在原文之上,仿佛在與千年前的法家思想對話。
"公子扶蘇的批注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陳武失聲驚呼,連忙捂住嘴。在匈奴龍祠發現帶有扶蘇批注的《商君書》殘片,這本身就是足以震動朝堂的大事。
王翦將殘簡小心收好,目光掃過祭台四周的柱廊。那些懸掛人頭的繩索上拴著小木牌,上麵用匈奴文寫著名字,其中幾個翻譯成秦語後,赫然是去年在蕭關失蹤的幾名秦吏。他突然意識到,這場祭祀的對象或許不是神靈,而是針對某些特定人物的詛咒。
此時一名士兵來報:"上將軍,在祠後密道發現大量竹簡灰燼!"眾人趕到時,隻見密道儘頭的石壁下堆滿了焚燒後的殘留物,足足有半人高,顯然這裡曾焚燒過大量典籍。老石匠抓起一把灰燼撚搓,發現其中混雜著絲線——那是用來編聯竹簡的青絲,隻有皇家典藏的典籍才會使用這種材質。
【三:灰燼拚圖,楚語殘痕】
暮色降臨時,龍祠內燃起了篝火,將眾人的影子投射在斑駁的牆壁上。王翦將收集到的竹簡殘片在鋪好的羊皮上一一展開,火光跳動中,《商君書》的殘章如破碎的鏡子般散落。
"總共找到三百七十二片殘簡。"趙平清點著數量,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能辨認的約有一百五十片。"老石匠用清水小心擦拭殘片,更多文字逐漸顯露,正文與批注的字跡在火光中交替閃爍。
陳武負責拚接簡片,按照《商君書》的篇章結構排列。隨著殘章逐漸成形,一個詭異的現象引起注意:所有帶有扶蘇批注的簡片都被燒得最徹底,仿佛有人刻意要銷毀這些文字。而保留相對完整的,恰恰是主張嚴刑峻法的段落。
"他們在選擇性焚燒。"王翦盯著羊皮上的拚圖,"既要毀掉扶蘇的批注,又要保留商鞅原文,這不符合常理。"
老石匠突然發出驚呼,他將幾片看似無關的灰燼碎片拚在一起,邊緣竟形成了一個完整的"楚"字。那是用特殊材質書寫的文字,在火焰中不易燃儘,灰燼呈現出深黑色,與周圍的灰白色截然不同。
"這裡還有!"趙平連忙效仿,用細針將細碎的灰燼挑開。隨著更多碎片被拚接,"雖"、"三"、"戶"等字相繼出現。這些字並非書寫在竹簡上,而是用某種耐燃的塗料寫在絹布上,焚燒後形成了獨特的灰燼殘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