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驚變】
湟水河穀的秋晨彌漫著濃重的霜霧,秦軍騎兵大營的馬廄裡突然傳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鳴。王翦披衣衝出帥帳時,正看到第三匹戰馬發瘋般用頭顱撞擊柵欄,鮮血順著木質圍欄蜿蜒而下,在結霜的地麵凍結成暗紅色的冰碴。
“將軍!不好了!”騎兵校尉跌跌撞撞跑來,甲胄上還沾著馬血,“昨夜值勤的戰馬全瘋了,已經傷了十幾個弟兄!”
馬廄內的景象如同煉獄。數十匹戰馬焦躁地原地打轉,不斷用前蹄刨擊地麵,更有甚者低頭啃咬自己的前腿,皮肉外翻處露出森白的骨骼。空氣中混雜著血腥氣與馬糞的酸臭,受驚的戰馬噴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成轉瞬即逝的霧團。
王翦俯身查看一匹倒地的戰馬,發現它的瞳孔渙散,嘴角掛著白色泡沫,脖頸處有明顯的自殘傷痕。最詭異的是,這匹馬的耳朵裡滲出淡黃色黏液,接觸空氣後迅速變成暗紅色,宛如凝固的血液。
“軍醫在哪?”王翦厲聲喝道。他注意到所有出事的戰馬都是上個月剛從河西牧場調運來的良駒,也是秦軍計劃開春反擊匈奴的主力坐騎。
隨軍軍醫匆匆趕來,用銀針刺破馬耳取液,當銀針接觸黏液時,針尖立刻變成了烏黑色。“將軍,這是蠱毒!”老軍醫臉色凝重,“匈奴人常用的陰招,去年在九原就出現過,隻是沒這麼凶戾。”
正在這時,遠處的了望塔發出警報聲。斥候策馬奔來稟報:“將軍,湟水上遊發現匈奴遊騎,他們在水源地附近丟棄了不少死羊!”
王翦立刻帶人趕往上遊水源地。果然在河邊發現了數十具羊屍,屍體已經腫脹發綠,肚皮上布滿詭異的紫色斑點。更令人心驚的是,每具羊屍的耳朵裡都插著一根細竹管,管內殘留著與馬耳中相同的淡黃色黏液。
“是薩滿巫蠱。”向導臉色煞白,指著羊屍旁的火堆灰燼,“他們用死羊獻祭,念咒下蠱汙染水源。這些羊肯定是被特意喂了毒藥,再用巫術加持過的。”
王翦撥開灰燼,發現裡麵混雜著一些破碎的骨片,拚湊起來竟是個人形木偶的殘骸,木偶胸口用朱砂寫著“秦”字,四肢已被燒成焦炭。這與史料記載的匈奴巫蠱術完全吻合——用桐木製作偶人,施以詛咒後焚燒獻祭,再將汙染物投入敵方水源。
回到大營後,更壞的消息傳來:又有二十餘匹戰馬出現相同症狀,甚至有兩匹掙脫韁繩衝入帳篷,造成三名士兵傷亡。騎兵校尉急得滿頭大汗:“將軍,再這樣下去,不出三天我們的騎兵就成步兵了!”
王翦凝視著湟水上遊的方向,那裡是匈奴休屠王的領地。上個月剛收到情報說休屠王在囤積糧草,沒想到他們竟先用巫蠱之術下手。這種手段比正麵廝殺更陰毒,既能摧毀秦軍戰力,又能製造恐慌,動搖軍心。
“傳我命令,立刻改用深井水源,所有戰馬分批次隔離觀察。”王翦果斷下令,“派五百人沿湟水搜索,務必找到匈奴巫師的蹤跡,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知道,破解巫蠱的關鍵在於找到施術者。匈奴薩滿通常會親自監督獻祭過程,而且這類強效蠱毒往往需要施術者持續念咒維持效力。隻要能擒獲主謀,就能問出解藥的配方。
夕陽西下時,搜索隊終於帶回了戰果:在一處隱蔽的山洞口抓獲了三名匈奴巫師,繳獲了大量用於施術的草藥和一個青銅鼎。鼎內殘留著黑色藥膏,散發著與死羊身上相同的腥臭味。
“撬開他們的嘴!”王翦盯著為首的老巫師,他臉上畫著紅色符咒,即使被綁仍在低聲念誦著晦澀的咒語。
【二破蠱】
刑訊在中軍大帳外的空地上進行。老巫師起初抵死不招,直到軍醫將馬耳中取出的黏液塗在他手臂上,看著皮膚迅速潰爛流膿,他才終於崩潰求饒。
“我說!我說!”老巫師用生硬的漢話喊道,“是休屠王讓我們乾的!用‘血蠱’汙染水源,讓秦軍戰馬自相殘殺!”
根據他的供述,這種“血蠱”是用狼毒、蛇膽、腐屍液等七種毒物混合煉製,再由薩滿念誦七日咒語才能成型。中毒的牲畜會逐漸失去理智,最終因自殘而死,且毒素能通過水源持續傳播,對人畜都有劇毒。
“解藥呢?”王翦追問,昆吾劍的劍尖幾乎觸及老巫師的咽喉。
老巫師顫抖著說出配方:需要新鮮的狼毒草汁液、硫磺、以及黑狗血,混合後加熱至沸騰,趁熱敷在患處,連續三天才能解蠱。這個配方與《五十二病方》中記載的解蠱方有幾分相似,但增加了匈奴特有的黑狗血獻祭環節。
“將軍,狼毒草有劇毒,會不會……”軍醫有些猶豫。
“按他說的做,用死馬試驗。”王翦當機立斷。他知道巫蠱之術往往虛實參半,但眼下沒有更好的選擇。
試驗在隔離區進行。當混合了狼毒草汁液的藥膏塗抹在瀕死戰馬的傷口上時,詭異的一幕發生了:戰馬劇烈抽搐起來,傷口處冒出白色煙霧,同時從潰爛的皮肉深處脫落下一些青灰色的泥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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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李敢撿起一塊泥塊,發現它異常堅硬,表麵還留有模糊的印記。
王翦接過泥塊仔細觀察,這東西質地細密,邊緣有明顯的人為切割痕跡,絕非自然形成的泥土。他用劍尖輕輕刮去表麵的血汙,四個清晰的秦篆字顯露出來:“驪山司空”。
“是封泥!”隨軍文書驚呼,“是朝廷官署用的封泥!”
封泥是秦代用於保密的重要工具,文書竹簡捆紮後用泥團包裹繩結,加蓋印章烘乾,能有效防止私拆。這塊封泥質地堅硬如石,顯然采用了特殊工藝製作,絕非普通官署所用。
王翦立刻讓人取來軍中存檔的公文封泥比對,發現這塊封泥的尺寸、質地都與普通官府封泥不同。尤其是印章的樣式,線條勻稱如鐵線,轉折處剛勁有力,竟是標準的小篆字體——這是丞相李斯推行的“書同文”政策後的標準官印風格。
“把所有塗過解藥的戰馬都仔細檢查一遍!”王翦意識到事情絕不簡單,匈奴巫蠱中混入朝廷封泥,背後一定隱藏著更大的陰謀。
士兵們立刻行動起來,果然在另外三匹戰馬的傷口深處找到了類似的封泥塊。這些封泥大小不一,但都刻有“驪山”相關的官署名稱,其中一塊甚至清晰可見“左司空印”四個字。
“驪山……那不是先帝皇陵的修建地嗎?”李敢疑惑道,“怎麼會出現在匈奴的巫蠱裡?”
王翦沒有回答,他正專注地比對一塊封泥上的印章。這枚印章的字體結構嚴謹,筆畫圓潤飽滿,與他見過的李斯親筆文書上的鈐印幾乎一模一樣。作為輔佐秦始皇統一六國的丞相,李斯不僅製定了小篆標準,更親自規範了官印製度,他的印鑒風格獨特,絕非普通工匠能模仿。
夜色漸深,王翦在燈下仔細研究這些封泥。他用小刀小心地切開一塊,發現其內部結構異常致密,中間還夾雜著一些細小的纖維狀物質。這種工藝遠超普通封泥的製作水平,倒像是專門為某種特殊用途定製的。
“將軍,匈奴巫師招了。”親兵進來稟報,“他說這些泥塊是一個‘鹹陽來的貴人’提供的,說混入蠱毒能增強效力,還說這是‘秦地龍脈之土’,能引來山神助戰。”
鹹陽來的貴人?王翦心中警鈴大作。結合上一章發現的趙高陰謀,這顯然是朝中有人與匈奴勾結,而驪山封泥很可能就是他們傳遞消息的信物。
他拿起一塊刻有“驪山司空”的封泥,在燈火下反複查看。突然,他注意到封泥邊緣有一道極細微的裂紋,裡麵似乎夾著什麼東西。
【三:泥書】
王翦用針尖小心翼翼地挑開封泥的裂紋,隨著泥屑簌簌落下,一小片卷成細條的麻紙露了出來。這麻紙質地堅韌,顯然經過特殊處理,雖然沾染了血跡和泥土,上麵的字跡依然清晰可辨。
“快拿筆墨來!”王翦吩咐道。他將麻紙展開鋪平,在燈火下仔細辨認上麵的文字。這是用墨筆書寫的秦隸,記錄著一些人名和籍貫,赫然是一份戶籍登記冊的片段!
“戶主:劉季,年卅二,沛豐邑中陽裡人。”王翦逐字念道,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妻:呂雉,年廿八。子:劉盈,年五。女:魯元,年三……”
沛豐邑中陽裡!這個地名如雷貫耳,正是如今在芒碭山落草為寇的劉邦的故鄉。而劉季正是劉邦的原名,這份戶籍顯然記錄的是他家人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