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血浸睢水,祭壇上的楚鼎】
始皇二十二年九月十二,王翦在大梁帥帳收到睢陽急報時,案上的驪山朱砂樣本還泛著淡淡的硫磺味。急報是斥候用滲血的麻布寫的:“睢陽反,楚遺民據城,祭於南關祭壇,火光亙夜。”
“睢陽?”王翦捏緊竹簡,指尖劃過“楚遺民”三字——那正是大梁地宮壁畫裡藏著的禍根。他抬頭看向帳外,秋風卷著枯葉撞在帥旗上,發出沉悶的響。“王賁!”
“在!”帳外的王賁應聲而入,甲胄上還沾著大梁城的黑泥。
“率三千輕騎,隨我馳援睢陽。”王翦將半截和氏璧碎片塞進懷中,“墨翟先生,煩請一同前往——楚人的祭壇,恐藏著墨家的東西。”
墨翟背著青銅矩尺走出偏帳,目光落在王翦腰間的斷水劍上:“上將軍,那顏料裡的秦劍鏽,與當年墨家為秦軍鑄造兵器時的鏽跡如出一轍。”
三日後黃昏,睢陽城南的睢水泛著鐵鏽色。秦軍輕騎穿過燒毀的城門,路麵上的血漬已凝成黑褐色,黏住了馬蹄。南關的祭壇被火把照得通亮,數十具秦軍屍體倒在石階下,甲胄都被剝去,胸口有整齊的刀傷——是楚地特有的短柄戈造成的傷口。
“將軍!祭壇上有東西!”一名斥候的呼喊刺破夜空。
王賁策馬衝上祭壇,突然勒住韁繩——祭壇中央立著一尊青銅鼎,鼎高丈二,束腰平底,外撇的鼎耳上爬著三條龍形銅獸,龍首垂向鼎口,像是在啜飲什麼。鼎下的柴火還未燃儘,鼎身被熏得發黑,卻在火把光下泛著詭異的紅光。
“這是楚國的升鼎。”墨翟隨後趕到,指尖拂過鼎腹的蟠螭紋,“按周禮應為天子九鼎,這尊工藝精細,應是楚國王室用器,隻是……”他皺眉看向鼎耳,“龍形爬獸的姿態不對,尋常楚鼎的龍首朝上,這尊卻是朝下的。”
王翦緩步走上祭壇,目光掃過鼎周的痕跡——有被拖拽的血痕,還有散落的牛羊骨,顯然剛舉行過祭祀。他突然注意到鼎口邊緣掛著的織物碎片,是秦軍斥候的麻布披風。“備繩索,吊鼎。”
八名士兵用粗壯的麻繩套住鼎耳,奮力向上提拉。青銅鼎離開地麵時,發出“吱呀”的悶響,鼎內竟傳來“咕嘟”的液體晃動聲。王賁舉著火把湊近,火光映照下,鼎內不是水,而是渾濁的褐色漿液,漂浮著數不清的碎骨——還有三顆頭顱,長發在漿液裡散開,像水草般蕩來蕩去。
“是秦軍的首級!”一名士兵失聲喊道。
王翦的呼吸一滯。王賁已讓人用長戈挑起一顆頭顱,那顆頭顱的麵部腫脹變形,卻能清晰看見額頭正中央刺著一個暗紅色的“楚”字,筆畫深嵌皮肉,像是用燒紅的銅針烙上去的。
“畜生!”王賁怒喝著將長戈砸在祭壇上,火星濺起,“這是上個月派去楚地偵查的斥候隊!”
墨翟突然按住王翦的手臂,指向鼎內:“上將軍快看,漿液裡有東西在發光。”
火把湊近鼎口,褐色漿液下竟泛著點點金光。王翦示意士兵舀出漿液,隨著漿液減少,更多首級露了出來——足足七顆,每顆額頭都刺著“楚”字,而漿液底部,沉著一層細小的金色砂粒,與大梁地宮壁畫上的顏料成分如出一轍。
“是驪山赤丹砂。”王翦的聲音發冷,“他們用朱砂混著人血煮成祭湯,這不是祭祀,是詛咒。”
就在這時,鼎耳上的龍形爬獸突然“哢”地輕響,其中一隻龍首竟微微轉動,對準了王賁的方向。墨翟臉色驟變:“小心!是墨家的觸發機關!”
【二:顱刺楚字,鼎中血咒的破綻】
王賁下意識地揮戈擋在身前,龍形爬獸卻沒有射出暗箭,隻是從龍口中滴下三滴褐色漿液,落在祭壇的青石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是血蠍毒。”墨翟蹲下身查看石上的痕跡,“與大梁壁畫顏料裡的毒一模一樣,隻是濃度更高。”
王翦走到鼎旁,指尖輕叩鼎耳——銅壁異常厚實,敲擊聲沉悶,不似實心。他示意墨翟:“先生,能否打開這鼎耳?”
墨翟取出青銅矩尺,將尺尖插入龍形爬獸的關節處,輕輕一撬,龍首竟應聲脫落,露出鼎耳內側的空腔。空腔裡沒有機關,隻有一卷卷在銅軸上的絹布,被油脂浸泡得發亮。
王賁小心翼翼地取出絹布,展開時,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麵而來。絹布上用朱砂畫著複雜的圖案:左側是睢陽城防圖,右側是楚地山川,中間畫著一尊與眼前一模一樣的青銅鼎,鼎口向上噴出火焰,火焰中站著一位手持白虎旗的將軍。
“是昌平君的圖騰。”王翦盯著絹布上的白虎旗,“去年李信伐楚時,昌平君的帥旗就是這樣的。”
墨翟突然指著絹布邊緣:“這裡有字。”
火把湊近,絹布角落用蠅頭小楷寫著一行楚隸:“以秦顱祭鼎,引地脈之怒,破王氏軍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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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謬!”王賁一把將絹布攥緊,“這分明是昌平君的詭計,想用邪術動搖軍心!”
“不全是邪術。”王翦撿起那顆刺字首級,指尖拂過“楚”字的邊緣,“這刺字的手法很特彆,筆畫末端有分叉,是楚地巫祝特有的‘封魂筆’手法。但你看這‘楚’字的最後一筆,微微向左偏——真正的巫祝刺字,筆畫必須絕對端正,這是有人刻意模仿的。”
他將首級遞給王賁:“而且這顆頭顱的牙齒縫裡有稻殼,斥候隊都是關中子弟,吃慣了粟米,從不吃稻米。這些首級,根本不是我們的斥候。”
王賁愣住了,仔細查看首級的牙齒,果然有細小的稻殼殘留。“那他們是誰?昌平君為何要偽造斥候的首級?”
“為了激怒我們。”王翦的目光掃過祭壇周圍的屍體,“你看這些秦軍屍體,甲胄雖然是我們的製式,但甲片的編繩是楚地的麻料,傷口的角度也不對——是死後被刻意補刀偽造的戰場痕跡。”
墨翟突然指向鼎底:“上將軍,鼎底有銘文。”
士兵們已將鼎內的漿液舀空,鼎底刻著幾行模糊的楚文。墨翟用麻布擦拭後,銘文清晰起來:“考烈王二十二年,鑄此鼎於紀山,用祭先祖。”
“紀山?”王翦眉頭一皺,“那是楚國的祖墳所在地,昌平君怎麼會有這裡鑄造的鼎?”
王賁突然想起什麼,從懷中取出一塊青銅殘片:“父親,這是剛才在祭壇下撿到的,上麵有‘蒼隼營’的標記。”
青銅殘片上刻著一隻展翅的隼鳥,正是項燕麾下“蒼隼營”的軍徽。王翦的臉色沉了下去:“昌平君不僅勾結了魏地遺民,還收編了項燕的舊部。他們偽造斥候被殺的假象,是想讓我們誤以為楚地已集結大軍,引誘我們提前伐楚。”
墨翟突然按住鼎耳的空腔:“上將軍,這鼎耳的構造很奇怪,內側有齒輪紋路,不像是單純的藏物機關。”他轉動空腔內的銅軸,鼎身突然發出“哢嗒”的輕響,鼎腹的蟠螭紋竟緩緩凹陷,露出七個小孔,與大梁青銅門上的北鬥七星陣一模一樣。
“又是墨家的北鬥機關。”王賁咬牙道,“他們到底想乾什麼?”
王翦盯著那些小孔,突然想起大梁地宮的青銅門:“用弩箭試試。”
王賁取出七支弩箭,按北鬥星位插入小孔。最後一支箭插入時,鼎耳突然整體脫落,露出內側刻滿的黑色紋路——不是文字,是密密麻麻的機關圖紙,用極細的刻刀雕在銅壁上,描繪著複雜的齒輪、弩箭和鎖鏈結構。
“是連弩車的圖紙!”墨翟的聲音帶著震驚,“而且是改良過的,射程比墨家典籍記載的遠三成,還能同時發射毒箭。”
王翦湊近查看,圖紙的角落刻著一個小小的“墨”字,旁邊還有一行更細的刻痕:“獻於昌平君,助複楚業。”
“是墨家叛徒。”墨翟的臉色發白,“墨家三派中,鄧陵氏之墨向來親近楚國,看來他們早已投靠昌平君。”
鼎外突然傳來馬蹄聲,一名斥候翻身下馬,神色慌張:“上將軍!睢陽城內發現大量楚軍旗號,像是要發動反攻!”
王賁立刻握緊劍柄,王翦卻按住他,目光仍停留在鼎耳的圖紙上:“彆急,這圖紙有問題。你看這連弩車的齒輪比例,根本不符合力學原理,強行製造隻會崩毀——這是假圖紙,昌平君在故意誤導我們。”
【三:龍首藏圖,機關背後的密語】
夜色漸深,睢陽城內的楚旗卻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哭聲,從街巷深處傳來,像無數冤魂在嗚咽。“是楚人的‘哭喪計’。”墨翟站在祭壇邊緣,望著漆黑的城郭,“用巫歌和哭聲動搖軍心,當年楚軍對付吳軍時就用過這招。”
王翦讓人點燃更多火把,照亮祭壇四周。他再次查看鼎耳的機關圖,突然發現圖紙上的齒輪紋路裡,嵌著極細的紅色線條,像是用朱砂畫上去的。“先生,用清水衝刷鼎耳。”
士兵們打來睢水,潑在鼎耳內側。紅色線條遇水後漸漸清晰,竟組成了一行隱秘的文字,藏在齒輪紋路的縫隙裡:“驪山匠逃於淮,鼎合七方見真圖。”